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191)
飞玄真君翻着眼皮想了片刻。他当然不知道这两人的能耐,所以仔细回想的是他们的履历:俞志辅尚且不清楚,但据锦衣卫的回报,上虞海战之时,戚元靖似乎与海刚峰关系极佳,相知莫逆。
——妥了。
他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你写个条陈来朕过目。银子的事情……过完年你找李再芳就是。”
没错,飞玄真君揣度许久,终于痛下决心,决定自己出钱了——如果要兵部出钱,必然是上下牵扯琐事繁多,如若把事情拖得太久,搞不好就会让倭人逮住机会,趁机往自己脸上拉一泡大的。金钱诚可贵,小命价格更高。为了安全着想,真君也不惜成本了。
再说了,倭国不是有什么金矿银矿,花不完的聚宝盆么?他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既然出了军费,将来当然也该理所应当要占战利品的大头。今天的开销是为了明天的收入,只要这样想一想,其实也就能心平气和了。
世子行礼:“遵旨,臣会定期将账目呈李公公过目……”
“你给他过目做什么?他看得懂吗?”皇帝很不耐烦:“你把事情办好,找他签字要钱就行了!何必啰嗦!”
多一个流程就多拖一点时间,多拖了时间皇帝的安全就可能受威胁。在这种时候,真君还是非常之拎得清的。反正世子也没有染指兵权,他何必搞这些除了制衡拖沓以外屁用不顶的规矩?
世子愣了一愣,再不做声。
如此快来快去迅速对答,以高效到近乎匪夷所思的效率果断敲定了一件大事。皇帝扭了扭脖子,才终于舍得将注意力分给全程吃瓜毫无参与感的两位大学士。
到底要顾及君臣的体面,在尽情发泄完焦虑与不安之后,皇帝还是勉强点了一点两个重臣:
“两位大学士有什么见解?”
能有什么见解?懵逼不已的闫阁老只能颤巍巍的磕头,表示自己绝无异议。至于一旁的许阁老……许阁老默然片刻,忽然直起了身:
“臣有内情要上陈。”
皇帝微微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睛。
他当然清楚许阁老的底细。许家——或者说清流多数的官员,都在南方有田有土,根基深厚;彼此的关系盘根错节,是外人万难瓦解的利益网络;这样牢不可破的血缘姻亲,往往是朝廷施政中莫大的阻碍,纵有千钧重力,亦难以破除;为一党之私利妨碍国家大政,乃至当面与皇帝对顶,亦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一念及此,真君的脸上忽然没有表情了:
“你说。”
“臣要告发江南诸府私通倭寇。”许阁老清清楚楚道:“祸乱朝纲,罪不容诛!”
皇帝:……诶?
·
怪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几人都呆呆的望着许阁老,表情奇特扭曲之至,完全没想到此老会有这样惊天动地的表态。而或许是政敌厮杀十余年彼此知根知底,在一片诧异惊骇之中,唯有闫阁老微微一个寒噤,猛然意识到了关窍:
——这老登手上绝对也有天书的残余!
有天书残余的引导,就能听到历史的真相。听到了历史的真相,才能迅速反应过来双方实力的差距,获取最宝贵的信息。
当然,即使意识到了双方实力的差距,能够如此迅速如此果断的背弃原有的利益集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换阵营,并在最恰当的时候送上最合适的助攻,这份眼力与手腕仍然是精明老辣之至,不由得闫阁老不心生敬意,以及忌惮。
皇帝重伤之后,许少湖韬光养晦数月之久,忍受着清流晚辈高肃卿后来居上的耻辱。如今三月不见,果然大有长进啊!
无论外人如何揣测,许阁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皇帝愣了一愣,显然也回味出了许少湖这一回慨然表态的分量,于是嘴角微微一动,竟浮出了一点欣赏的笑意。
“很好。”他曼声道:“朕知道了。”
天书事件后,皇帝与两位阁老之间其实颇有龃龉,彼此相处也并不畅快。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真正事到临头了,还是自己的老baby更知道疼人。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赞许之中,往日种种恶心人的往事,也就可以暂告一段落了。
清流这杆旗,闫党这杆旗,还是要让老熟人掌着,才算稳妥啊。
有了许少湖这句话,飞玄真君刚刚好借题发挥。他装模作样的想了一想,冷冷出声:
“许阁老说南方有人通倭,其实朕也有所耳闻。沿海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贪图重利,勾结倭寇走私;利欲熏心后胆大妄为,乃至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再不下重手,天下都要耻笑朕的软弱!”
抗倭是大义,剿灭汉奸也是大义,所以世子跟着阁老郑重下拜,没有一个字的异议。
借题发挥完毕,皇帝抛出他早已经准备好的思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清理完这些硕鼠之后,沿海的贸易也要管起来!”
谢天谢地,在尝到海贸的甜头之后,老登总算食髓知味,没有效法他的祖先连洗澡水带孩子一起泼,干脆利落一禁了之;而是认真琢磨上了管理的事情。所谓堵不如疏,还是得设法利用这一笔重利。
飞玄真君已经想好了,等到平定倭寇之后,就以通倭的罪名将其同党一网打尽,痛痛快快的大开一回杀戒。白纸一张好办事,人都宰得差不多以后,再用襄助平倭的功绩将现在的绍兴知府海刚峰往上抬一抬,命他兼管东南一带稽查走私的大任——所谓斩草除根,即使将有关人等杀个干干净净,只要想到那危险之至的什么“罂·粟”仍然可能从走私的渠道流入,飞玄真君就觉得胆战心惊,止不住的要生出焦虑与恐怖。大概也只有海刚峰这把绝无二心的神剑镇守国门,他才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了。
真君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稽查走私的架子一搭起来,他马上就拟定制度,明示天下:其余的也就罢了,走私罂·粟的重罪一律该杀!千刀万剐!剥皮食草!不给你们露两手瞧瞧,你们不知道老子是高祖皇帝的子孙!
从天书的细节看,这些罂·粟八成是从天竺流出来的——怪不得日后会打天竺之战呢,早该打打了!
第100章 峥嵘
基本的路线定好之后, 剩下的事情办得很快。兵者国家大事,如果是走兵部及都督府廷议的正规路子,流程必然会拖得很长;但只要皇帝下定了决心也能掏得出军饷, 那找几个关键的人物运筹帷幄,其实也能把事情办好——这也是当初太宗皇帝开设内阁的精髓所在;以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利润充作军需,以精干且可信的自己人组成秘书班子, 通过简要的讨论规避正式机构冗杂的流程, 可以最大限度的适应军情如火的战场。朱老四皇帝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军略上的眼光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当然, 这种纯属临时开设的机构是怎么被长久延续反复加强乃至于尾大不掉成为新任版本之子, 那就得问一问太宗之后列位子孙那贫瘠到近乎可悲的制度建构能力了。只能说我们大安皇帝就是这样的,主打的就是一个间歇性雄心以及持续性摆烂, 仁宗景帝好人不长命,堡宗老登祸害遗千年,政治制度能用就行, 还要什么自行车?
——但现在,现在,光辉的时代终于回来了。当皇帝下定狠心并忍痛割肉之后, 内阁这个原本就是为战争而建设的机器终于在现了往日的荣耀:高效、可靠、不拘小节, 快速反应快速决策,绕开一切繁文缛节而直指整个战场的要害,冷酷而简要的暴力机器;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太宗皇帝泉下有知, 亦当欣慰。
自然,与昔日之朱老四皇帝相比, 当今老登在军事能力上是比较松弛的;但他与内阁诸位阁老的决心却恰恰弥补了这一点。老登的决心是不用说了,闫阁老为了毁尸灭迹人死债消永绝后患, 杀心同样是炽热高涨。至于许阁老嘛——在意识到飞玄真君真正的意图之前,或许他还可以当个袖手旁观的逍遥派;可一旦开口下了赌注,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打蛇不死反成仇,如果真让倭寇和走私的余孽残留下一星半点,飞玄真君与闫分宜还未必如何,但淞沪一带的许家却必定要面临极为惨烈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