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51)
所谓的清净道心又在每夜交缠承•欢的痛感与愉悦中,寸寸尽断。
这段时间如流水般过去,殷九弱每日临窗而坐,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地与扶清相处。
如今,她不再左思右想扶清的情绪,那煎熬难安的人就调换了过来。
原来世间真有风水轮流转这一说,看着也挺有意思,看多了一样觉得厌烦。
成亲这日,冲忧是唯一被邀请的客人,她站在梳妆镜前为殷九弱挽发。
少女还是那般孱弱多病的模样,像极了戏本上多忧多思、抑郁而亡的多情小姐。
看着再次穿上大红喜服的殷九弱,冲忧心底一阵阵后怕地发痛,“师妹,为何要重蹈覆辙?”
殷九弱按住冲忧颤抖的手,长长的眼睫翕动,“师姐,我不是要重蹈覆辙。”
“可是,你……”冲忧握着暖玉梳的手捏紧了,“这或许又是尊上布置的一场棋局,一个陷阱。上位者无情,但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师姐,放心,不会的,我就快要自由了,”殷九弱看了看一旁的青色包袱,里面全是沾染了她气息的物件。
一件不落。“什么意思?”
“师姐,能不能帮我把院子里的桐花酒挖出来,”殷九弱看着铜镜里眼神喜悦的自己,轻声说道。
“那坛酒不是……你和尊上成亲后再饮的吗?”
“师姐,帮我挖出来吧。”
见殷九弱神色自若,冲忧没有多问,径直照做了。
待她回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九弱,尊上真的会待你好吗?”
“无所谓了,”殷九弱但笑不语,换了话题,“师姐,阿引给你的信看了吗?”
“看,看了,”冲忧微微有些脸红,实在是青丘的九尾狐言语太过大胆,表达情思的方式也非同一般,“她邀请我去青丘小住。”
“师姐,你会去吗?”
冲忧自嘲地笑了笑,“能不失为一种能摆脱风起的选择。”
“师姐,”殷九弱郑重地嘱咐,白净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若你到了青丘,我们定有重见之日。”
“你为何这般肯定?难道你……”
木门前站着另一位身着大红喜服的女人,面容绝世,墨发高盘,风华绝代。
“尊上,”冲忧按以前的习惯,行了个礼,“您来了。”
“冲忧,你气息滞涩,灵力枯竭,风起给你的灵药,你并未服下,”扶清的声音无波无澜,温和平静,只是目光游移,总停留在殷九弱身上。
“尊上明察秋毫,我不愿再与风起有任何关系,自然不会服下她送来的药。”
“本尊为你炼制了灵药,你一会儿带回去。”
闻言,冲忧惊诧不已,这还是扶清第一次这般有人味,并不是说扶清残忍或是小气。
而是长梵道尊一向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认为万物自有天定命数,甚少有人能如此得其……垂青,亲手赠药。
“是,谢谢尊上,”冲忧双手接过扶清递来的玉瓶,有眼力见地退出了房间。
扶清望着神情恬淡平和的殷九弱,还未想好措辞,就听见对方低沉的嗓音。
“谢谢你医治冲忧师姐,”殷九弱冲扶清笑了。
这一下,轮到扶清怔怔出神,她不记得殷九弱如此真心地笑,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再也没有因为自己这般开心笑过。
她还想说些什么,仙鹤童子急匆匆地跑进来,“尊上,如意宗的沈少主来迎亲了。”
“迎亲?”扶清长睫半阖,完全不知为何。
“他们说今天是您和沈少主的成亲之日……”仙鹤童子挠挠头,“上次沈少主还送过聘礼来。”
“本尊……并不记得这回事。”
仙鹤童子暗暗摇头,心说那是因为您那时候光顾着「照看」小主人,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装都不装了。
“罢了,本尊亲自去与她解释,现在正好是可以退婚的时机。”
扶清一身红嫁衣来到殷九弱身前,眉目温柔缱绻,“小九,等我回来,我们便成亲。”
“好,师尊,我会等你的,”殷九弱笑得很是开怀,“会一直等着你。”
扶清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回来,跪在殷九弱身前,拿出一根普通红线绕在殷九弱小拇指•尖。
“这是做什么?”
“那日去看河灯时,我看见有一对成亲的新人,指•尖绕着这样的红线,”扶清神色自若,声线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娇羞,“我想,仪式多一点,总不会错。”
“是啊,不会错的,师尊你快去快回吧,”殷九弱最后一次深情虔诚地望着扶清,“我……真的很想与你成亲。”
女人心底莫名空了一下,不知是欢喜还是害怕,她紧紧握住殷九弱的手,“小九,等我一会儿就好。等扶清离开,殷九弱低头看着红线,冷冷笑了下。
沧澜宗山门外,树木葱茏,如意宗迎亲的队伍排了长长一条队伍,红得耀眼。
待看见一身嫁衣的扶清御剑而来,沈沧离那颗高高悬挂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长梵,我来接你回如意宗成亲。”
“是本尊弄错了,”扶清御剑停于半空,居高临下地回答。
“长梵,你……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在我飞升前不能直接拒绝与你的婚事,如今我飞升在即……很抱歉,让你空欢喜一场。”
沈沧离心下大骇,她自出生以来,便知道自己与扶清的婚约,就好像被天地定好一样了,怎么会有差错。
“可是你不嫁我,你为何一身嫁衣?不要开玩笑了。”
扶清目光游离,声线缥缈,“我要嫁给小九。”
天地寂静无声,沈沧离身上的红衣都暗淡几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长梵,你是不是疯了,难道你爱她吗?你爱上一个……一个……”她掩面咆哮,跪倒在地不断地重复。
“我爱她,我只想爱她,”扶清长睫垂下,说着说着笑了,她很想抛弃道心,抛弃那些生来就有的枷锁。
沈沧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大喊着你疯了,你疯了,直到沧澜宗最高峰上燃起焚天烈火。
是幽冥鬼火,一旦燃烧不烧尽一切就不会熄灭。
扶清第一时间于半空中看见这场大火,是鹤雪峰起火……是小九。
幽冥鬼火属于轮回狱,是小九燃起的大火。
鹤雪峰在一片红焰中如一株枯萎的植物。
扶清刹那间瞬移回来,看见身着嫁衣坐在漫天大火里的殷九弱。
“小九,你在做什么?”
她女人嫣红唇瓣上还残留着昨夜二人激•烈交•融后的余温,滚•烫的、甜软的。
每一晚小九那么深地吻她,那么重地要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们不是说好了要成亲的吗?
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幽冥鬼火在扶清面前越来越大,鹤雪峰的大雪在火里燃烧,又蒸发成袅袅白汽。
她冲进大火里,想要用炽霜剑一剑斩灭火焰。却只能听见剑身发出无可奈何的嘶叫。
幽冥鬼火瞬间剥去她的皮肉,鲜血飞溅在女人精心缝制的嫁衣上。
“师尊,你来了啊,”殷九弱声线甜蜜如情人低语,她看见女人唇色樱红,仿佛带着濒临死亡的、哀伤的美。
可要真正解脱的人明明是自己。
这个女人总想消除她的记忆,认为她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会更开心一点。
可她偏不,她宁愿死在真相剑下,也绝不活在虚假泥潭。
“小九,为什么?”扶清跪倒在大火里,拼命想要靠近殷九弱。却怎么也抓不住少女,哪怕是一片衣角。
“你不是说要等我的,我们不是要成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