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206)

　　这一切好像都和当初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模一样，时光以某种奇异的方式将不变的美好保存下来了。
　　越是这样，便越能感受沧海桑田后的物是人非。
　　一只小鹦鹉扑扇着翅膀从谢弱水身边飞过，它认出了谢弱水，谢弱水也认出了它。
　　“主人主人，有人来了，注意啊，”小鹦鹉飞快地往殷九弱所在的湖心亭飞去，准备通风报信。
　　殷九弱远远地就听见小鹦鹉叽叽喳喳的声音，摇摇头示意它上一边找小火玩去。
　　“你竟然嫌弃我，你那个便宜娘亲又来了，你知不知道。哼，你就是嫌弃我打扰你和神尊的二人世界，”它骂骂咧咧地飞远了。
　　谢弱水慢慢地往前走，远处是魔界半冰霜半火焰的半空，湖面上两山夹峙之间，琉璃灯火一片片串联，有雪花翩然而至的冷感。
　　谢弱水放眼看去，湖心亭就像一座小小城市的图画，贴在瑰丽奇幻的天幕上，遥远凄清得难以触及，偏有一种虚幻的美。
　　再往前走，湖心亭里坐着两个人，有淡然的雨线在两人周围飘落，她们看着对方并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对视一眼，就仿佛有从很久以前照来的阳光，寂静而空旷，温暖而苍老。
　　将人世间最冰冷的孤独都隔绝在外。
　　谢弱水站在湖岸边，怔怔望了许久一时之间竟无法上前打破这样的宁静。
　　“司狱大人既然来了，何故止步不前？”扶清借着给殷九弱喂茶的过程，毫无顾忌地坐在殷九弱的大腿上，挑衅地看了湖边的谢弱水一眼。
　　当下谢弱水也不再扭捏作态，直接跃过湖面，在湖心亭前的步道上站定，哼笑了一声：
　　“太初，别来无恙。”
　　“嗯，说起来本座都忘记感谢司狱大人了，”扶清伏在殷九弱肩上，单手捻着对方的鬓发。
　　“感谢吾什么？”
　　“感谢司狱大人生了小九这么乖巧的孩子。”
　　谢弱水脸色暗沉，目光追着扶清盈盈一握的瓷白脚腕，看见殷九弱被金色小铃细碎清澈的响动挠得心猿意马。
　　她的语气并不算多好，冷笑着看向扶清，“太初神尊，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勾•引我女儿的？堂堂神尊成何体统。”
　　闻言，扶清捻起一颗葡萄，优雅缓速地剥皮再喂给殷九弱，唇边荡起媚人的笑意，“司狱大人慎言，小九可没想认你为娘亲。”
　　谢弱水语塞，见殷九弱的确一副完全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但这两人光天化日的，就这么黏在一起，旁若无人地难舍难分，实在是……有伤风化。
　　殷九弱无奈地抱紧扶清，驾轻就熟地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地吵架。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两人在她面前就没对付过。
　　谢弱水的脸更阴沉了，偏偏又想不到任何话来反驳扶清。
　　“司狱大人，这个时候来魔界有何贵干？”殷九弱轻轻替扶清按摩着酸疼的小腿，随口发问。
　　“吾想带走殷拒霜的墓碑，”谢弱水也不犹豫，直接说明了来意。
　　“带走墓碑？”殷九弱眼神沉暗，与扶清对视一眼后继续问道，“敢问司狱大人想要做这么？”
　　“吾想试着逆转阴阳。”
　　“随你。”
　　殷九弱轻飘飘的两个字袭来，倒让谢弱水懵了一阵，她本以为殷九弱会更在意一些，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看来司狱大人执念深深嘛，也不知当初怎会有心来劝本座勿要执着的？”扶清咬着嫣红唇瓣，娇滴滴地冲殷九弱一笑，问向谢弱水话却是句句带刺儿。
　　“太初，你……你现在得偿所愿，气焰嚣张至极啊。”谢弱水看着扶清这副有人疼有人宠的模样，心口一阵莫名的难受。
　　自己女儿估计把扶清宠得无法无天，这原本无情寡欲尊贵持重的太初神尊，在人前都会毫无顾忌地撒娇任性了。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司狱大人请自便吧，你与母亲的事情我早已想通，并不愿掺合，”殷九弱饮下扶清喂来的条草茶，淡淡说道。
　　“累了，”扶清见殷九弱不想再与谢弱水待在一起，便在殷九弱耳边轻软地说道。
　　“姐姐，你就这么经常和她吵吗？我担心她又会用钩镰伤到你。”殷九弱横抱着扶清离开，天光打在她精致深邃的眉眼之间，显出几分极致的清透美丽。
　　扶清软绵绵地窝在殷九弱怀里，星眸半闭，娇得像只不知餍足的猫，她本想说自己太初神尊的位格，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伤的。
　　但转念一想，连忙顺着殷九弱的话说道：“嗯，那小九时时刻刻保护我好不好？”扶清的眼睛一眨一眨，凤眸里转过浓郁的春•情，看着殷九弱的眼神像是春天花片上蓄的一滴雨露，软媚得叫人心里一颤。
　　“我当然保护你啊。”
　　“那你晚上的时候也不可以欺负我。”扶清素白指•尖在殷九弱锁骨上反复画着圈圈，眸间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谁叫殷九弱最近体力突然变好了，每次都把她折腾得受不了，晕过去好几次又被做到醒。
　　站在不远处的谢弱水将这话尽数听去，心说这太初神尊怕不是狐狸精变的，大白天就在这儿蛊惑人心。
　　偏偏她还没一点娘亲的立场去提醒一下她那个女儿，真担心殷九弱会被扶清吸干精气。
　　谢弱水正要往墓碑所在之地行去，便又隐隐约约听见扶清，声地说了句什么「不准再把草•莓弄进去」，而殷九弱一反常态语带无辜地回答「不是你说的要催熟」。
　　再也得不下去这些污言秽语，谢弱水匆匆忙忙赶到墓碑前，将储物袋中的死海之水放出，整个包裹住带回神狱里。
　　死海之水不断炼化着墓碑上的骸骨本源，经过死海多年的浸泡，殷拒霜的身体已经十分适合靠着神狱的刑罚之力重生。
　　即便这样的重生是不完整的，也就是说殷拒霜将没有记忆。
　　谢弱水站在床榻前，看着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睁开眼睛，她温柔地笑着说：
　　“你叫殷拒霜，你很爱我。”


第77章 if线小九逃婚后
　　魔界，错落有致的塔楼屋顶隐没在逐渐升起的晨雾中，青烟袅袅腾入天空。
　　阳光遁走，万物俱寂。
　　今天是魔界魔尊和神界的司狱大人唯一的亲生女儿的成年生日，宴席摆得很是盛大，前来道贺的也都是各族各界最有威望地位的那批人。
　　大家对于司狱谢弱水有多宠爱殷九弱都是心里有数的，所以带的礼物也都是独一无二的贵重珍稀。
　　魔界各处都奏响着盛大的礼乐，殷九弱穿着一身青羽衣饰，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用黑色的双翼发冠压住。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棵百年枫树的巨大树冠上，衔着一根魔界特有的甘尾草，时不时低头看着下面来回忙碌的侍女和侍卫。
　　他们将淡黄色的干酪和风干的鲑鱼，端到海族的位置上，这些鲑鱼是在炎热的夏天于长御海捕获的，不抹任何香料和盐，就足够鲜美。
　　今天是她的生日，可她却只觉得厌烦，每隔两三百年都是这样的流程。
　　请一堆人她不认识的人前来庆贺，大家言不由衷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然后欢欢喜喜地吃吃喝喝，散了之后谁也不认识谁。
　　无聊透顶。
　　另外还有篝火高燃，火光影里奇兽的纹身、花果奇木的阴影仿佛都纠缠在一起，还能听见侍女脚腕上的银铃声沸腾高昂。
　　都不用细看就能看出这些人眼里的敷衍和不耐——不过是屈于她母亲和娘亲的威名而已。
　　自从她出生后的这一千年来，她一直被这两个人保护得很好，不准踏出魔界一步，也不许和陌生人多说一句话。
　　估计今天过来的客人也就知道她叫殷九弱，连她的长相都不会太清楚。
　　这种令人无语的应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殿下殿下，您怎么跑到这儿了？司狱大人找您找了两个时辰了，”勾玉发现殷九弱在树冠上晃着一条腿，看上去悠闲得不得了。
　　“我娘亲找我能有什么要紧事？无非是叫我一会儿不准摆冷脸，”殷九弱摊摊手，精致的眉目满是属于少年时的不羁，“无聊，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