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22)
“怎么,那两个人吓到你了,你就躲起来?”
小火讨好地点头,那双飞不起来的翅膀,左右扑腾,表示自己提前躲起来,是怕万一危险,还能保存实力,找人帮忙。
“行了行了,就你胆小还会狡辩。”
没有心情御筝,殷九弱带着小火慢悠悠走回鹤雪峰。但见梅花似火,满枝柔柔艳艳下,扶清法衣洁净,席地而坐,似在苦思。
“师尊,我回来了,”殷九弱向扶清行礼。
红色的花瓣落下,在女人轻白的衣摆处堆起一树一树的锦云,扶清仰首轻笑,凤眼潋潋生波,唇瓣水润饱满。
“去做什么了?”
女人在梅枝下这么一笑,殷九弱一时忘了回话,只能看着扶清玉雪般的脸颊,柔柔的嫣红色渗到细腻的肌肤里去。
阴郁的情绪一下明媚起来,她也回给扶清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很开心吗?”扶清不甚在意地发问,以为殷九弱遇上了什么开心事。
她并不知道,少女现在欢乐的一笑,多半是因为自己。
“去海里清理垃圾了,很开心,”殷九弱回答了扶清的两个问题,想了想还是诚实道,“还遇上了如意宗少主神沧离。”
“沧离啊,她过来送了本尊几件新婚贺礼,”扶清神情有些幽远,望向天上那轮冰月,“没想到会和你遇上。”
依旧读不懂扶清的意思,但因为要成亲,殷九弱心中多了几分勇气,“师尊,你和沈少主……有过感情吗?”
没想到殷九弱会问出这个问题,扶清收回视线,浓密乌睫撩起,定定看着殷九弱。
被女人看得心虚,殷九弱低头,“我没什么意思,就随便问问。”
“何为感情?”扶清冷然发问,更像是在考校功课。
感情啊感情,明月照在殷九弱孱弱纤细的身上,她记得自己曾经流落到很繁华的城镇。
人很多,花花绿绿眼花缭乱。那时她就想或许很多人都曾在人群中,遇见过自己喜欢的人。
但只有一瞬,过去就过去了。
尘世间的人事物太多,太多遇见太多易忘,只是在相遇的那一刻,是欢喜的。
“大概就是每次遇见她,都是欢喜的,”她轻声说。
人一生能有多少次的遇见,春天来早,桃花开遍,谢了蔷薇,凋了红莲,秋日赏完桂花,冬日偶然得几枝早梅。
一年的花色就那么多,寻常人能看几回?
或许宗门里的人都说,修仙之人不同凡人,但殷九弱始终觉得其实并无不同。
一时一世,生又复灭,就不会是当初的样子。
扶清端然静坐,雪白衣袍垂落于流水,不点头不否定,“小九,往后继续参悟。”
“是,师尊。”
“明日你我前去梧阳山,今晚早点休息。”扶清起身离开,法衣上的落花犹如开了灵智般微光熠熠,清光若星子。
虽然没得到扶清的答案,但一想到明日要缔结婚姻真法,殷九弱欢喜得大脑空白,听话地回临崖居睡觉。
小火都被赶到外间去睡,因为呼吸声会吵。
令殷九弱惊讶的是,梧阳山并不是一座山峰,而是四季随时变换的深谷。
刚刚听得电闪雷鸣,又忽作阳光明媚,树木冰雪雕铸,长河奔流不息。
姻缘石也不是一块石头,只是一池小小浅浅的水,水面岿然不动,远远看去,仿佛有层云宝栋,很深很暗。
但走近了,却只看到一柱一柱的天光洒下来,光柱里无数灰尘浮沉。
此处空无一人,似乎只有天地见证。
两人刚在池水前站定,水池自然生发出连结在一起的枝桠,扶清平静伸出手,殷九弱也很快跟上。
枝桠缠上二人手心,清光毕显,紧紧缠绕,很快她们的手心就传来疼痛的感觉。
“这就是连理枝?”殷九弱前几天专门找书看过,姻缘石上连理枝,化作比翼鸟进入前来结契两人的灵海。
从此将毫不相干的两人紧密相连。
天地元气在身周流转,扶清想到昨日掌门劝她勿与殷九弱缔结婚姻真法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轻轻说:
“若有违婚姻誓言,自有天地惩罚。”
“我不会的,”殷九弱说的很郑重。
“那会什么?”扶清眼眸里含着漫不经心的冷冽。
“活着一日,喜欢师尊一日,”殷九弱说得很小声。
扶清的目光锋利而坚定,音色很淡,“好。”
殷九弱冲扶清笑,一转眼看见一棵高树上悬挂着一口宝刀,“那是什么?”
“斩断连理枝的灭缘刀,若两人同意解契,便来刀下斩断缘分,一别两宽。”
殷九弱看着威风凛凛、锋利发亮的宝刀,笑着说:
“还挺体贴,给人反悔的机会。”
一道璀璨的光芒在两人中间亮起,再归入心脏之处。
“礼成,”扶清长袖一拂,拿出九十九个灵石放入池水中。
心里无语这姻缘石还收钱,殷九弱又有种不真实感觉,她和扶清真的成亲了,受天地真法保护的结契。
只是还差宗门的一个仪式而已。
她正转头偷瞧着扶清,女人似乎被阳光刺了眼睛,睫毛垂在眼睑上,仙姿昳丽的面容平静清冷,看不出喜乐。
“小九,我们成亲前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女人的声音轻轻的,像在问一个遥在远方的人。
第22章 关起来
“愿望?”殷九弱不解其意,重复了一遍扶清的话。
扶清凝视着池水中专属于她和殷九弱的连理枝,难得温柔道:
“方外之地的魔气缝隙越来越大,恐怕成亲后,你我闲暇时间甚少。”
“这样啊,”殷九弱听懂了扶清的意思,认真思索起来,“师尊,我们一起去极北之渊看花灯吧。”
“为何要去极北之渊?”
那是九洲大陆最边上的地方,常年苦寒,妖兽横行,了无人烟。
只是刚好有一座小城,居住着上古神民。
殷九弱抿抿唇,清秀眉眼露出扭捏之色。其实她有一次失忆后,便从那座小城的地下醒来。
黑暗寒冷几乎让她失去生的意志,直到那一日的花灯节看到光亮,才有了生的气力。
“我听说那儿有雪做的花灯,很美。”
梧阳山的四季转换为夏,炽热的阳光散落如金,扶清发丝如缎,衣袂生辉,似在计算着什么。
“御剑往返极北之渊,最多一日,倒不碍事。”
恰好明天,便是正月十五,人间的花灯节,只一日应当不费事。
“师尊,那我可以向你还愿吗?”殷九弱忽然狡黠一笑。
“还愿?”
“嗯,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许愿后再还愿,然后再许愿,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扶清眉目飞快浮上一抹悲悯,她垂目敛眉,“自然可以。”
炽霜剑化作长剑形态,飞在半空,扶清御剑而上。
见状,殷九弱也赶快跟上,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扶清心事重重。就连沧澜宗整个门派的气氛也比以前凝重。
据沧澜宗的历史记载,千年来,九洲大陆没有再发生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所以,应该是她多心了。
回到鹤雪峰,扶清目光犹豫地看了殷九弱许久,淡淡嘱咐:
“待在鹤雪峰勿要乱跑,明天我们去看雪花灯。”
“好,”殷九弱目送着扶清纤细修•长的身影离开,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
没有来由,只是觉得这段时间的扶清有一点变化,哪里变了她也说不出来。
仙鹤童子一早就过来迎她,声音艰涩:“小主人,风起在临崖居等你。”
闻言,殷九弱心里的阴霾散去,急匆匆往临崖居跑去。
自从风起修为精进,掌门就派她到凡世历练,说起来她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风起正坐在窗前喝茶,秀气容貌一如往昔,身负宝剑,确有修士的逍遥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