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169)
“嗯,我有别的事要做,还请忘机你照顾好神尊。”
“我会的,小殿下请放心。你现在就回魔界吗?”
“晚一点再回,先去办完事情。”
白鹤忘机看着殷九弱离去,少女的身姿高挑如月下青竹,一身华贵溢彩的墨色织锦长衣,衬得她更加矜贵潇洒,自在得像是九天揽月的飞鸟。
殷九弱被那一粒药平稳了心神,按照自己的心意在神界闲逛,慢悠悠地来到写着「清泉流响」的神狱匾额前。
似乎知道她的到来,这儿阴风大作,刑狱里特有的血腥潮暗之气散开,血雾从门口缓慢散出,逐渐遍布整个区域。
诡异的浓雾中,神狱这巨大的门缓缓开启,让殷九弱第一次看清内部的模样。
冰冷开裂的宫砖被异常的雾气一遍遍洗刷,不复原本的光滑洁白,满满的裂痕里溢出诡秘古怪的低语,如悲似喜。
不远处的蔚蓝色死海里,谢弱水被诡异雾气拖起,随意把玩着手里华美的珠玉。
沙砾大小的明珠她细长的手指间如光华流淌,旁边更有耀眼夺目的金簪玉璧为饰。
“又是太初那个执迷不悟的神,让你来我这儿的吗?”
殷九弱被几位形状怪异的狱卒请进神狱,缓缓摇了摇头:“与她无关。”
“我阴差阳错去了一趟长御洲,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她语气平静地补充道似乎上次与扶清打斗后受的伤没好,谢弱水抚过手腕的血线,第一次正正凝视着殷九弱。
“我本以为不见你,便能延迟不知道真相的时刻,看来这一次又是我自作多情,不自量力了。”
“我想,那样的祠堂早就被布下,就算不是长御洲,是别的地方,也会因为我的到来,倾诉出全部的真相。”殷九弱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命运逃不了,为何不直接迎上去?”
“你长得有六分像你母亲。”谢弱水直接转移了话题,淡漠的语气里藏下万般情绪。
“是吗?我不记得她了,也是回到魔界后才知道你的存在。”
死海冒着咕噜咕噜的泡泡,谢弱水沉默良久,缓缓说道:
“你想问什么?我可以选择性地回答你。”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我已知道你和母亲之间仇怨深深,或许也称不上什么仇怨,反正你们殊死一战后尽数烟消云散。”
以前她还期待着这里面大有隐情,娘亲不爱她或许是有苦衷的。
现在她心满意足了,这里面的苦衷大了去了。大得有些好笑,可悲可叹她和谢弱水还有可同病相怜的地方。
谢弱水欲言又止,唇瓣边挂着的慵懒笑容消失,似乎想要反驳殷九弱,可似乎也无从辩驳。
向谢弱水揖了一礼,殷九弱恍惚看见死海海底似乎用乌金狱锁,锁着某个双眼紧闭不知生死的人。
待她想要走近一点看清,谢弱水似乎察觉了什么将死海变作模糊浑浊。
“水底那个人是谁?”殷九弱一点不想装聋作哑,目光幽冷地盯着谢弱水。
谢弱水有一瞬间的心虚,偏过头不答反问:“与你无关。你从太初那儿过来?”
“嗯,她及时救了我。”
“呵呵,她也是个痴儿。”谢弱水取下手腕的须弥玺镯,绝美面容含着淡淡的嘲讽,声音阴冷潮湿,“她总以为能护住所有人,到头来身前身后全都空空,不知该敬佩她,还是嘲笑她。”
“无人有资格嘲笑她,”殷九弱眼眸中清晰显出凛冽的冷意。
见殷九弱这么护着扶清,谢弱水哼笑一声:“你这个孩子倒是一如既往护着她,不许旁人说她一句不好。性子这么固执,也不知道到底随了谁。但是认命或许会过得更好一些,你回魔界去乖乖待在镇风楼的宫殿里,就会有一世的平安喜乐。”
“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平安喜乐,”殷九弱眸光深深,“此方世界不公,我自然会寻个公道。”
“哦,经历这么多,你还不认命吗?”谢弱水勾着唇笑,指•尖涂着的豆蔻似血一般鲜红吊诡。
“你哪里认命了?”殷九弱看出谢弱水身下的死海角落,漆黑的地面插着一柄残缺不堪的奇怪石块。
她进来后就观察许久,现在终于能确定那是属于母亲墓碑的一块缺口。
虽然不知道为何谢弱水会将墓碑带入魔界。但至少认命的人不会再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就在殷九弱紧盯着面前的死海沉思时,谢弱水忽然察觉到扶清的气息,似乎是一道阻隔记忆的屏障。
想了想她挥出一道刑狱精纯无比的力量,落在殷九弱身上,将扶清给殷九弱的屏障破碎。
这么做倒也不为什么,她只是看不惯那女人多管闲事的样子。就算太初神尊和殷九弱有旧,也轮不到这女人天天插手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情。
她这不过不是礼尚往来而已。
所以,扶清设下屏障,她非要给这屏障打碎了,让那女人不能如愿。
只是不知道扶清给她这个孩子到底下的什么屏障。
属于谢弱水的腐蚀力量,温和地将殷九弱身上的屏障融化消失,几乎一瞬间殷九弱脑海里便多出一段风情旖旎的记忆。
温柔的拥抱,疯魔缱•绻的低语呢喃,神魂交融时过电的触感,殷九弱双眼瞪大,身形不由自主地摇晃,几乎就要夺门而出。
“等等,你这是想起什么了?”谢弱水饶有兴致地看着殷九弱的反应,“要离开这儿去哪里吗?”
殷九弱嗓音即刻变作喑哑不已,“我要去……三十六重天。”
第66章
“你现在去找太初做什么?”谢弱水轻撩眼皮,本不愿多言,想了想到底还是心软了,“你与她本就不该再相见。”
“为何不该再相见?”殷九弱气息不稳,漆黑眼眸里光影明灭不定。
被谢弱水取下屏障后,自己与扶清刚才在三十六重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浮现在脑海中。
女人的温言软语,馨香柔软的怀抱,和情不自•禁的触碰承•欢。
从一开始的半推半就到两人的纠缠不清,清冷似霜的女人眼尾绯红,泪痕流过美玉一般的锁骨,因为太过强烈的刺激而不断低泣。
无论如何,扶清的确安抚了她混乱的心绪,她怎么能不去见扶清。
谢弱水忽然不知该如何说,她是清楚扶清给了殷九弱忘川紫檀话。并且这孩子也炼化了这东西忘尽前尘往事。
千年前,不该相爱的人相爱了,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如今,命运再次开始转动,得到了有一人能够幸免于难的结局。
又何必将一切都刨根问底,弄得清楚明白。
“九弱。”
这还是谢弱水第一次如此称呼殷九弱,她也有些不习惯地撇过脸,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就回你的魔界,不管是和你的妻子们在一起,还是和那个什么倾泠仙君好好生活,你都会很幸福。”
看着浓雾里一副好娘亲语重心长的模样,殷九弱不由得冷笑出声,低声质问道:
“谢弱水,你现在教我怎么办,又是以什么身份?”
真好笑,这人对自己不管不顾多少年了,现在自己知道真相了,她倒突然有了那么做娘亲的样子。
被殷九弱不似控诉的语气刺痛到,谢弱水紧紧握紧手心,那诡异浓雾都跟着震动起来。
“孤知道孤不配做你的娘亲,孤也并不是以娘亲的身份态度与你说话。”
谢弱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殷九弱,这是她和殷拒霜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她也曾为了这个孩子撕心裂肺,痛彻肺腑。
可知道真相的时候,情啊怨啊恨啊将她淹没,让她失去理智无法面对所谓的残酷真相。
她的确懦弱无能,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不连娘亲都不配称。
“既然你我心里都清楚,你也不用费心指点我该如何做,我不会听的,”殷九弱平静地看着谢弱水这副略显纠结痛苦的模样,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波澜,“我今天来这儿,不过是为了告诉你一声,我已经知道真相,往后再不会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