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234)
医仙捻捻自己的胡须,“司狱大人,可这样活着无异于时时忍受肝肠寸断的痛感,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医仙,孤请您来不是要听您的劝解,或是医者仁心的。孤是个如何残忍如何可怕的人,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谢弱水好整以暇地坐下,修•长如玉的双腿由黑雾聚拢,黑白双色昳丽非常。
“是,司狱大人,老朽明白你的意思。”
“那么就请医仙开一副能维持她身体聚合的药物吧,孤会日日为她上药,将她缝补成最完美的样子。您大可以放心,孤会好好照顾病人的。”
听见谢弱水欢•愉的轻笑,医仙颇有些不寒而栗,但见司狱唇色血红饱满,美得似她黄泉大道上的彼岸花。
“缝补身体的药倒是有很多种,老朽会送来最适合病人的那种。”
“如此便多谢您了,听闻您的小徒弟医剑双•修,孤前段时间正好炼成一柄属水的长剑,兴许适合您徒弟,晚些时候便送过去。”
“多谢司狱大人,需不需要开一些止痛药,能够有效缓解病人的疼痛,过得会舒服一些。”
“不必了,孤想要她疼一点。毕竟爱一个人才会痛,孤知道她在为孤痛的话,会更欢喜的。”谢弱水轻描淡写地回答。
医仙几乎不敢注视谢弱水,只叹了口气,“那么,老朽这就回去配药。”
刚走出神狱,医仙猛地记起躺在床上的人是谁,那不正是殒落已久的上一任魔尊大人,司狱谢弱水的妻子,也是殷九弱的母亲。
这一家子都和太初神尊关系匪浅。
当初魔尊去世、魔界势微,谢弱水也与其决裂,他们都以为这两人生死相隔再无交集,哪里想得到司狱会如此偏执,将死人复活,还要魔尊时刻忍受疼痛。
司狱大人果然与众不同,够狠够绝。
遍布奇怪药味的房间里,殷拒霜半睁着潋滟的桃花眼凝视缝补自己身体的谢弱水。
灵气和药物漂浮在女人纤长白•嫩的手指间,谢弱水比照着肌肤纹理与骨骼脉络,一点一点地将殷拒霜开裂的地方整合。
殷拒霜感到有些痒和痛,尤其是谢弱水认真的神情更显妩媚妖娆,有时她会忽略掉痛意,目光一直追随着谢弱水。
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招来女人毫不留情的嗔骂,吼她并且不许她再看,必须闭上眼睛。
“你很容易生气吗?”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招来谢弱水更生气的声音。
“是啊,看见你孤就怒不可遏。”
“那会不会有能让你开心的事情?”殷拒霜悄悄睁眼瞄向谢弱水,女人笑得森冷苍然,瑰丽双色瞳里仿佛藏着淬毒的针。
谢弱水将殷拒霜开裂的肌肤缝补好,冷冷地看着聒噪不休的那张嘴,毫无犹豫地压上去,咬出腥甜的血液。
“有啊,孤想看见你为了孤辗转反侧,爱孤爱得要死要活。”
她低头看着殷拒霜,发现没有记忆的这个人比自己印象里的殷拒霜单纯很多,没那么心机深沉的感觉。
又或许装单纯也是心机的一种。
谢弱水看见殷拒霜笑了,这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镇静自持。并且绝非因为不谙世事。而是历经风雨磨难后令人敬畏的胆识和城府。
只不过最骗人的还是殷拒霜的笑容,无论任何时候都清澈得不染邪意。
“你好像在故意逞强,我觉得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殷拒霜软糯糯地回应。
岂料谢弱水像是被戳中一样,猛地站起身一下就要离开。
“等等,我感觉手指那儿快断开了,可以帮我再补一补吗?”
谢弱水下意识看向那双色如白瓷的手,淡淡的血丝蔓延,美得像是血沁的软玉。
她狠狠瞪了殷拒霜一眼,“就让它断了吧。”
见谢弱水横眉冷目地要离开,殷拒霜顾不上身体容易开裂,扯着声音喊道: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孤是司狱,你是我的犯人。”
“犯人?”殷拒霜眼带迷茫,“那我该称呼你主人,还是主上?”
谢弱水白皙的耳•尖悄然爬上一抹嫣红,她忍无可忍地将殷拒霜变成一条很小金色的小龙,再将其握在手心。
小龙一脸委屈地缠在谢弱水的指节上,就听见女人冷声道:
“以后孤不准你变成人形,你便一直这样。”
小龙的肌肤温暖柔滑,谢弱水将其一会卷一会儿拉直,心情才舒畅些许。
一晃几个月过去,殷拒霜白日化为人形,夜里化为小龙与谢弱水睡在同一张床上。
有一日睡得迷糊了,滑到羽被的下面去,清晨醒来时还沾染上一身透明清甜的水液,结果谢弱水又提着她大吼了她一通。
或许是在神界待得太久,谢弱水在三生殿议政后,便决定亲自下凡追捕神狱的要犯。
殷拒霜自然随行而去,好在经过这段时间谢弱水的缝补,她的身体不会再那么容易裂开。
她们沉默地走出神狱的大门,殷拒霜看着身后「清泉流响」的匾额,头稍微有些疼痛,眼中闪过几道熟悉的画面。
“你跟在孤身后,孤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若是你走丢了,孤绝不会去找你。”
“好,我会跟紧你的,司狱大人。”殷拒霜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漂亮洁白的牙齿。但她的声带仍然开裂,所以声线又粗又哑。
谢弱水不自然地转过脸去,面前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孔被神界照进来的清光,染上淡淡的明亮色彩,风霜雨露掠过,只余下她的笑容,竟然明净得像个不曾长大的孩子。
都是伪装罢了,就算殷拒霜此刻没有记忆,但也改变不了这人擅长伪装的事实。
被追捕的逃犯逃到凡间最热闹的城池,谢弱水带着殷拒霜随着人群在街上闲逛。
这儿刚下过雨,快要入夜的天空分外澄净,月色与星光像是都被大雨洗刷干净。
很快,谢弱水便发现了逃犯的踪迹,她看了看旁边的茶水铺,递给殷拒霜三十文钱,“你自己买杯茶喝,在此等孤。”
“好,我会在这儿等你的,”殷拒霜梳着高高的马尾,头上的玉钗反射阳光晃了谢弱水的眼。
“谁管你等不等。”谢弱水丢下这句话,一袭半玄半赤红的身影便迅速消失不见。
不过一刻钟谢弱水便逮捕到了要犯,将其丢进狱网中,结果她刚走回来就看见殷拒霜身边多了个人。
她嗤笑一声,饶有兴趣地抱着双臂靠在柳树下,看着一名凡间女子,向殷拒霜递出表达情意的鸳鸯香囊。
而殷拒霜双手捧着茶杯,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每次殷拒霜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引来旁人的注目,也说不上原因。
大概大家都喜欢这样温润的人的笑容。这人笑起来,灰暗的天空仿佛一亮,有一缕阳光闪过的感觉。
谢弱水记得当年殷拒霜便十分受欢迎,不止魔界的适婚女子喜欢,神族、九尾狐族、海族也都不乏其的追求者。
以往那些看上殷拒霜的人,无论是凡人是妖族还是谁。即便看见殷拒霜穿着布衣,手拿破扇,也觉得她必定是绝大的家族里养出来的人,锦衣玉食应有尽有。
但殷拒霜的确见过天下最好看的女人,喝过天下最好喝的茶,用过天下最罕见的东西,住过天下最美好的地方。
所以一直是淡然悠闲的是德性,做什么都漫不经心得不在意。虽然总是带着笑容,但其实那颗心比谁都深沉难懂。
若不是自己下手快,估计殷拒霜现在就是别人的妻子。
不,不会,谢弱水眼神划过满满的狠戾之色,殷拒霜为了保护魔界被天道半欺半骗,要来与自己生下孩子。
所以,不管怎样殷拒霜都会和她谢弱水在一起,真是扭曲又浪漫的宿命。
“今天是城里的祈福节,这个香囊是我拜过太初神尊和摩刹仙尊后求来的,她们会保佑爱情顺利,送给你。”
眼前的姑娘似乎误会自己也是来寻觅合适对象的,殷拒霜沉默片刻然后做了个拒绝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