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107)

　　这样全情的爱曾浇灌过神尊孤寂万年的心，貌似平凡普通如氧气，可一旦失去便令人发疯发狂。
　　幸亏殷九弱提前说过不知道自己能否再爱上一个人。否则岁歌觉得就算是她这样自诩清醒的人，也很容易沦陷。
　　三生殿里，五位仙尊都端正坐在各自的莲台上，认真禀报着各项事务。
　　头戴五行阴阳玉冠，扶清身着墨袍，端坐于莲台之上，垂眸静听各位仙尊汇报本世界大大小小之事。
　　“神尊，那沧澜宗耗费了一张极为珍贵的天地传音符，询问我们可不可以见上摩刹仙尊一面，他们想当面跪地认错。”
　　扶清苍白的眼下浮着一片青色，她从今日便一直克制着某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必须用尽全力才能不走神。
　　不去深想昨夜小九与岁歌在一起又发生了什么。
　　见扶清神思恍惚，五位仙尊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心里嘀咕着自从神尊要受这三千六百日的神罚后，身体真是越来越虚弱了。
　　只是因为神力高深，受神罚不死，唯有一直疼痛为惩。
　　“神尊，您意下如何，要让沧澜宗的掌门过来道歉，听说他已经在摩刹仙尊的神像前跪了几天。”
　　“不必，”想到在沧澜宗的所有往事，扶清心脏窒涩地疼痛起来，所有的罪孽都是她一人造成，旁人最多只是帮凶而已，“就让他跪着吧。”
　　小九会想再见到这些人吗？她苦笑着摇头，小九连她都这般厌恶地宁愿永世不见，又怎会愿意再被那些人脏了眼睛。
　　而她不过是比这些人都更卑劣，小九或厌恶或无视或冷嘲，都让她一边痛着一边想要更多。
　　被厌恶被讨厌被忽视，都比再也见不到小九要好。只要能见到小九就好，远远地看就好。
　　虽然，她已经能察觉到自己的不满足，更多的空虚几乎要在每一个夜将她的理智全盘侵占吞噬。
　　但她会好好控制，不想再伤害到小九。
　　“神尊，新探到的异界颇小，居住着当年离开本世界的蜂人族，”司战仙尊身后的长剑发出赤色流光，“臣思来想去，不如招安他们为妙。蜂毒虽不厉害，却难除去。”
　　“战，”扶清收敛心绪，眸间凌厉冰冷，“当年若不是蜂人族临阵脱逃，本世界也不会被入侵得那般厉害，此等罪孽怎可轻易饶恕。”
　　“但您的身体，”司战仙尊左右为难，他知道扶清的修罗和位格依旧强大。但神罚会让她脆如琉璃，动用灵力也是消耗自己，“不如等神罚完成，您伤愈后再做打算。”
　　“无碍，区区蜂人族，本座亲自领兵前去。”
　　自神尊自诞生之际，护佑此方，杀伐征战，筹谋计算，从未退缩。那背叛过此方世界的蜂人族，的确该受到血的教训。
　　但是不知为何，他们感觉神尊对当年异界成功入侵这件事十分耿耿于怀。
　　四位仙尊纷纷瞟向知情人士司命仙尊。但人家硬是守口如瓶，丝毫不提当年天道与扶清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扶清扫过五位仙尊一眼，心知他们都在想些什么。但她记忆未能完全恢复，自己都不知道与天道交易了什么。
　　“神狱的司狱已经两万多年不曾来拜见，”扶清淡淡开口。
　　“神尊，司狱处在六道轮回之外，即便您修为通天，强迫她出来并不是难事。但神狱地位特殊，强行对上，并无好处。”
　　神界边缘的神狱一向独立，虽附属神界。却特立独行，那位司狱大人更是因为两万多年前的旧事，闭门谢客再不见外人。
　　扶清「嗯」了一声，众人也不知她到底听进去没有，又不敢多问。
　　“将你们这次缴获的蜂人族灵蜜给本座一半，三十六重天的灵药你们一会儿可随意选取。”
　　“神尊，您是想用灵蜜炼制上古灵药吗？臣即刻吩咐全都送去三十六重天给白鹤忘机，替神尊保管着。”
　　“不必，本座另有他用，要做一碟蜂蜜柚糕。”
　　听到扶清的话，五位仙尊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蜂蜜柚糕？
　　莫不是做给摩刹仙尊的？
　　那灵蜜十分珍贵，只在蜂人王族有少量存货，是增进修为，疗愈暗伤的圣品。
　　“神尊，您日日受一百天火鞭，何不制成灵药，治愈鞭伤？”
　　“若有多余的剩下，本座再考虑。”
　　女人一身玄黑法袍，气度清肃，离去的背影纤细却挺直，她身后诸神敬奉，无有不服。
　　司刑仙尊惊讶地张着嘴，“我不是听说那位小殿下，从不理睬神尊，这神尊还眼巴巴凑上去。”
　　司命白了一眼，叹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能说什么？”
　　“可是神尊每天都这么忙，领兵出战、处理政务，修补天柱等等，到底哪里有时间再多谈感情？”
　　司命怜悯地瞥了一眼司战仙尊，这老家伙一辈子扑在打仗上，不懂儿女情长也是正常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司战仙尊气乎乎地瞪向司命，老神棍一天天话说一半最烦了。
　　他们实在想不通一向对儿女情长轻视无感的太初神尊，怎么会为那新上任的摩刹仙尊那般色令智昏，舍生忘死？
　　难道说那情•爱果真尝之有味，才令神尊再也无法浅尝辄止，甘愿耽于私情。
　　扶清检查过异界封印和天柱的安稳后，在三十六重天做好蜂蜜柚糕，再带回魔界。
　　魔界仍然是漫长的冬季，山风、寒雪、冷雾交织而来。
　　行过积雪与细草，她一步一顿地往镇风楼行去，路上还遇到一位熟识的侍女。
　　“神尊，您这是要去找殿下吗？殿下于魔界万仞剑泉修炼归来，正……在休息。”
　　“嗯，本座想送些糕点给她。”
　　侍女欲言又止，“神尊，殿下她和众位王妃正在观赏歌舞，您再过去……”
　　又何苦自讨苦吃呢？
　　这些日子，就连她们也知道神尊常常做点心送给殿下。
　　她不敢把话说出来，但扶清全然明白。
　　女人握紧漆木食盒，眉眼温柔似水，“没关系，本座……能再见见她就好。”
　　“那我带您过去吧。”
　　杏黄衣裙的侍女领着扶清往镇风楼最大的宫殿走去，还未走近就听见了歌舞相和之声。
　　穿着五彩华衣的舞女们鱼贯而入，雕刻精美的螭龙高柱，与大殿里摇曳的灯光和风姿柔美的舞姬相得益彰。
　　高台上殷九弱与岁歌坐在一起，姿态慵懒地观赏歌舞，另有那十几位王妃在一旁谈笑风生。
　　美人环绕四周，殷九弱眉眼舒展，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
　　至少在扶清看来，此时此刻的殷九弱比跟自己在一起时，要愉快得多。
　　“神尊，您要进去吗？我现在替您通报一声。”侍女正要往殿中走去，却被扶清叫住。
　　“不了，我不在的时候她更开心些，”女人垂着眸，叫人看不清神色，“帮我把糕点送给她吧，凉了的话，便没那么软糯香甜。”
　　“好，”侍女在心底叹息，神尊常常做饭给殿下，但殿下从未吃过一次。
　　不是拿去滋养花草，就是直接倒掉。寻常人或许早就放弃了，可好像神尊竟有些享受这样的过程，她不懂，真的不懂。
　　怎么能日久年深地忍受这样赤•裸•裸的狠绝的？
　　其实大家都有过猜测，毕竟她们殿下是个温柔有礼。若是没有特殊原因，绝对不会这样待神尊。
　　所以这两人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温润如玉的殿下会这般决绝？
　　同样的漆木食盒被送了上来，殷九弱倚靠在长塌上轻扫一遍，都不用打开就知道这又是扶清送来的。
　　“扔了吧，”她漫不经心挥手。
　　“殿下，神尊就在外面看着呢。”
　　“扔了，”殷九弱半阖着眼，有一瞬与扶清对上，又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女人周身清辉笼罩华光内敛，美不可言，眼尾烧起病态般的胭脂，如仙堕魔，偏又气度纯澈，神姿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