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193)

　　听到身后的动静时，一转过头就看见殷九弱牵着一个身材高挑，姿容绝世的女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镇静了三秒后，一身素衣的白鹤忘机从蒲团上弹起来，激动到有点结巴。
　　“神尊……是您吗，真的是您吗？我又在做梦？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阻止了白鹤忘机过于激动的动作，殷九弱眉眼温柔如水，比了个「嘘」的手势，“你慢一点不要吓到她，她现在身体比较虚弱，你平常心一点。”
　　听见这番话，白鹤忘机的眼泪和笑容在脸上揉成一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殿下，您什么意思？我没懂，”她擦干脸上的泪，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如果我不是在做梦的话，哪里做得到平常心对待，”
　　“我带她回来，是因为想到三十六重天毕竟是我们诞生的地方，”殷九弱低头看向眼周戴着黑色丝带，容色懵懂无邪的女人，“或许这儿的灵气更适合她恢复神力。”
　　“好好好，回来就好，神尊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
　　白鹤忘机发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眼覆黑色丝缎的女人虽然目不能视，也听不见殷九弱和白鹤忘机在说什么，但她本能在这儿感到安宁和熟悉。
　　“扶清她现在丧失了五感，唯独恢复了一点的触感和触觉，所以，”殷九弱眼里满是疼惜，“所以必须有人在她身边陪着她，否则……”
　　之前有一日，她睡着后不自觉放开了扶清的手，醒来后发现女人眼角都是濡湿的眼泪，人也蜷缩成一团，时不时抽泣一下。
　　然后，那天她抱着扶清哄了很久，才哄得女人不再害怕被丢下。
　　“什么？神尊没有了五感，只能感受到触碰吗？”白鹤忘机看见扶清脸上都是带着满足笑容的，与往常那种强作欢笑的隐忍模样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哪里想得到扶清现在就跟「活死人」差不多。
　　殷九弱轻轻抚过扶清的长发，声音温柔地道：“所以我会一直牵着她的，你不用担心。”
　　白鹤忘机眼底又蓄起了满满的热泪，她强忍着哽咽，“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小殿下。”
　　或许这就是老天给予神尊重生的惩罚，有一定的思维。却无法感知这个世界，简直生不如死。
　　可她明白能再见到殷九弱，扶清一定不知道有多欢喜，这种非人的折磨便也有足够勇气抵抗了。
　　白鹤忘机一边打开大门，一边小声说道：“小殿下，里面的陈设我都维持着原样，你和神尊可以直接住过来。”
　　“好，”殷九弱牵着扶清往里走，隔窗望见庭院里半枯半开的梧桐随风一震，叶子上的露水落下来，像下了一场小雨。
　　“小殿下，你知道原因吗？”白鹤忘机瞥向烟火缭绕的供奉雅室，还是不敢相信遍布天下的祠堂和神像，真的带来了如此强大的信仰力量。
　　逆着光，殷九弱犹带赤红色的桃花眼里有雾一样的东西慢慢浮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
　　“忘川紫檀叶里还余有一丝她的神血和神息。”
　　白鹤忘机站在原地挠头，静静看着殷九弱重新改了改三十六重天的格局。
　　弄了间小小的屋子，只有一张略显华丽的拔步床、一张金丝楠木的木质书案和原色的木质立柜。
　　墙角放的全是好几大箱四处搜罗来的话本子，殷九弱解释说每晚扶清都会随便找出一本，让殷九弱念给她听，才会安心入睡。
　　对此白鹤忘机表示神尊听不到也要听，还挺……浪漫呗？
　　她们再引来清浊二气，让晴雨天气，细雨绵绵，被雨淋得一塌糊涂的草木显出青灰的颜色，雾色在远山处绵延，如山水墨画。
　　隐约的乐声从身后飘了过来，是白鹤忘机拉来三个机关造物在琴箫合奏，端庄雅正中透着浓浓的活泼欢快。
　　竹林密密匝匝地将天光切割，细碎的光影交错排列，星星点点的影子随风摇曳。
　　恰好远处的红梅与竹子落叶，梭形的叶子飘落与梅花花瓣层层叠叠地，积了薄薄一面，踩上去便有清脆的叶鸣声。
　　这一天，殷九弱见扶清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便准备带她下凡去逛逛。没想到两人还没出神尊府门，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
　　“小殿下，有人前来求见神尊。”白鹤忘机略微有点不自然地前来禀告。
　　“都是什么人？”殷九弱几乎都不用想太多就知道答案。
　　“都是些新来的小仙，但是……但是，”白鹤忘机有点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吗？”
　　想到三十六重天门外，那一片花海，白鹤忘机觉得那些小仙应该很是胆大包天，专门过来跟小殿下「抢」神尊的。
　　“她们好像有很多东西想送给神尊，”她陪着殷九弱往外走，刚来到门口就听见殷九弱言语不善地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来找我的妻子？”
　　因为这几百年，殷九弱都在下界奔走，这几个新来小仙并不怎么认识她。
　　白鹤忘机在一旁默默地没说话，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殷九弱，有点锋芒毕露的感觉……哟，莫不是小殿下吃醋了？
　　她立马斜眼过去偷偷摸摸地观察殷九弱，温润如玉的魔族殿下此刻眼角眉梢染着些许乖戾之气，眼眸里的赤红色看上去瑰艳又邪气。
　　嗯，的确是在吃这种飞来的横醋，要是神尊知道了心里肯定会……肯定会不开心，她家神尊绝对不会让小殿下吃醋。
　　白鹤忘机忽然有一点郁闷，觉得这两个人把爱情弄得有那么一点点美好，让她都生出几分向往之心。
　　“你的妻子？”一位穿黑衣的小仙眉目桀骜，不相信地诘问，“你是谁啊，怕不是在狂骗我们。太初神尊是我们神界的至高神，我们有权力来拜见她。”
　　“魔界摩刹，”殷九弱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神更是阴冷得可怕，“神尊身体不适，你们换个时间再来。”
　　“可我怎么听说魔界的殿下，有很多老婆，还休了我们神尊的。”另外一个小仙弱弱地问道。
　　闻言，殷九弱眉眼戾气横生，唇线抿成锋利的模样，“休了，可以再娶。”
　　虽然这样回答，可她的心却一下沉坠下去，现在的扶清处在虚弱状态，会不会只是下意识依赖自己。
　　若是有一天，扶清恢复了神力，会不会……不愿意再嫁给自己了？
　　毕竟以前她也做得许多骗人，甚至可以说得上过分的事情。
　　这这么一想，她的神情更阴冷了，周身不自觉释放出的威压和煞气，将这些小仙压得喘不过气，几乎弯着腰跪在地上。
　　谁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魔族殿下实力怎么如此强劲，随意释放的威压几乎就要将她们的仙骨压碎。
　　“是是，摩刹殿下，那我们先行告退，等神尊身体恢复后再来拜见。”
　　其中颇有眼力见的一人，招呼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就算再不情愿，迫于殷九弱此时释放的威压过于强大，她们不得不互相搀扶着离开，否则有受伤的可能。
　　望着走远的一群人，白鹤忘机忙提醒殷九弱，“你们不是还要下界去玩吗？快走吧，别耽误了时间，再等下去就来不及看星星了。”
　　“好，”殷九弱收回视线不再看向离开的那一群小仙小神。
　　回到神尊殿里，她的情绪不出意外地低落起来，直到扶清跑过来拥住她才好一些。
　　她抱住女人温热柔软的身体，低声问：“姐姐，你还会要我吗？”
　　扶清取下眼周的黑色丝缎，晶莹白•嫩的手指摸索着殷九弱的手腕。
　　虽然看不见却还是认真仔细地用丝缎打了个结。然后再把丝缎另一端也圈在自己手腕打上一个死结。
　　望着女人这孩子气的举动，殷九弱失笑不已，任由扶清加固绳结，一旁的白鹤忘机看得心里又开心又酸涩，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多余」。
　　好在这两人没耽误太久，立马下界看星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