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军校生的我不可能是虫族(34)
但这是一次驯化,一次服从性测试。
燕屿已经意识到了。
人类先民将狼驯化成狗,第一步就是改变它们的饮食习惯。反过来,要把宠物狗变成猎食者,第一步也是改变它们的饮食习惯,给它们喂食生食与血肉,激发它们的狂性、唤醒它们野蛮的兽性。
但往往这种对生肉上瘾的狗,都无法在人类社会中存活。坏一点的结局,是它们被当做不安稳因素捕杀。好一点的结局,是逃离人类社会,去往能释放野蛮天性的大自然。
上一次会面,燕屿以“有固定的饮食习惯”来暗指自己对人类身份的坚持,而这一次,曼努埃尔就顺着这句话,回以了生食血肉的逼迫。
他也在以同样的方式告诉燕屿,你无法回避虫族的身份。
燕屿回看了他发来的几句话,注意到曼努埃尔提到了几次“好孩子”。
为好孩子解决烦恼是老师的职责,不挑食才是好孩子。如果他不肯吃,那是不是就不算好孩子?
不算好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得到老师的优待?
第一步是被迫改变饮食习惯,第二步是什么?听话才算好孩子,无论是什么指令,都要听话呀,不听话就是坏孩子,你就有错,你要忏悔,你要被修正、被重塑。
以好孩子为名的控制手段,是一种心灵上的驯化。
燕屿的回应是把它们都倒进了垃圾桶,并拍照发给曼努埃尔:“不要用这一套来对付我,老师。你既然想掌握我的秘密,那就应该去清除威胁你唯一性的所有可能。”
“你想要借这个秘密得利,那就要为保持它的隐秘而付出。”
曼努埃尔半天才回复:“好吧,不听教导者话的坏孩子。”附赠一个哭脸。
燕屿才懒得跟他玩文字游戏,他头很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蛛形虫的卵,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几天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黑暗,伴随着某种坚硬且尖锐的东西敲击玻璃的声音,以及仿佛风穿过沙石的古怪声音。他有时候在梦中会幻觉自己出现在了传说中的魔鬼城。
这个声音每晚都在他的梦中奏响,越来越清晰,直到昨晚,他才隐约听懂了,那是哭声。
是想哭却发不出声,只能让气流徒劳地穿梭在喉咙处而发出的嘶声。
听清这个声音的那一刻,他终于看见了黑暗中的事物,那是六只黑色的复眼。
纯粹的黑色融入了黑暗中,只有稀薄的水光覆盖在上面,显得圆圆的大眼睛盈盈又可怜。
但再怎么可怜也是一只四五米高的巨大蜘蛛啊!它最大那只眼睛直径都快有半人高了!
燕屿直接被吓醒了。
现在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如果他是出生在虫族,就会有教导者耐心地为他疏解,告诉他这是雄虫发育的一部分。也是雄虫最大的依仗,精神链接能力。
在虫母时代,雄虫作为侍奉虫母的宠臣,肩负着连接虫母与虫群的责任。那个时候虫族还没有形成语言,他们依靠的是信息素与精神链接交流。
即使虫母时代被终结,这项能力也依旧保留在他们身上。
假如此时有一只经验丰富的雌虫,那他就会知道,是那枚卵,在某种程度上让他与蛛形虫之间产生了联系,进而形成了微弱的精神链接。
但燕屿一无所知。
他只是觉得最近压力太大,因此失眠多梦。
当他揉着太阳穴往回走的时候,宿舍门又被人敲响了。
难道是曼努埃尔又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燕屿打开门,出乎他的意料,门外是桑蒂拉纳。
他的目光在放过餐盒的地板上流连,似乎那里有什么人类看不见的痕迹。
门开了后,桑蒂拉纳不自觉避开他的眼睛,又很快转回去,简短地说:“校长要见你。”
*
时间再往前倒一些。
校长正在每天例行公事看报告。他名义上有着最高的权力,但学校组成复杂,在学校里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大部分公务都有人负责。
他主要管的是入境审核,白榄星在两族签下和平条约的时候就划给了他,属于他的私人星球。在法律上,他有权对这颗星球上的任何人和任何物品进行审查,甚至驱逐。
在他查到帝星送来的那批菌子的时候,桑蒂拉纳刚好在场,想起了那天食堂莫名出现的柱状丝菌。他还以为那是没查到的菌子流了学校。
但伊卡洛斯却很莫名:“不可能有流出,在它进入星港前就被我截获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沉,迅速查询出港记录,赫然发现曼努埃尔在那段时间以巡游的名义离开过一次。
因为这是正常换岗,所以没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啊……会不会是误会了?”桑蒂拉纳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柱状丝菌是无差别下的,他有点不敢相信他敬仰的大虫物能如此冷血。“毕竟,柱状丝菌必须用尸体培育,学校里哪来的尸体……”
他说着说着就闭嘴了。
因为学校里还真有一具尸体!
其实,这些与其说是证据,不如说是猜测。哪怕是最苛刻的雄虫法庭都不能凭借这两个巧合判曼努埃尔有罪。
但给一个人定罪也不需要证据。
于是,桑蒂拉纳在校长的示意下敲响了燕屿的门。
*
燕屿跟着这只突然上门的雌虫,绕进了地下室,这里一片死寂,连鬼影都没有半个。
这路上无论他问什么,桑蒂拉纳都只会摇头。
就在他疑心这是否又是一个陷阱的时候,桑蒂拉纳停下脚步:“到了,校长就在里面等你。”
一进去,就被彻骨的寒气所震慑了,天花板和墙壁都是铁灰色,正中间潦草地搭了个台子,上面躺了个人,校长就坐在旁边,穿得很厚。
他走进了,才发现台子上的是一具尸体,万湾。
尸体闭着眼,但眼皮之下的晶状体突出,仿佛金鱼。随着燕屿的靠近,他的眼皮动了动。
!
怎么还闹鬼了?!
伊卡洛斯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用害怕,不是闹鬼,只是他身体里的菌丝在生长而已。”
燕屿:……?
菌丝,真的是我想的那个菌丝吗?
这不是更恐怖了吗!
此时他才注意到,这具尸体的异样。
它的眼球被菌丝挤得凸起,嘴巴也被撑得合不拢,黑洞洞的喉咙口仔细一看处是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那是菌丝的尖端,因为太多太密,光线又暗,才看起来像被发丝塞满了。鲜红的菌丝在尸体死白且布满尸斑的皮下结网,因为菌丝是红色的,甚至显得死尸脸色有了几分红润。
旁边的伊卡洛斯比它像尸体多了。
“小心一些,不要碰到孢子。”
燕屿是知道这种菌类对自己的杀伤力的,唯恐避之不及。不过他更好奇,校长在停尸房找自己做什么。
“前几天你在食堂碰到的柱状丝菌就是从这具尸体上采集的。”校长说。
???
燕屿有些窒息,甚至来不及思考校长说这句话有什么内涵,只顾着在内心痛骂曼努埃尔。他是异食癖吗?怎么什么东西都给自己喂啊!
幸好他没吃下去,不然现在都想把自己的胃和肠子都洗一遍。
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恶心感,他才有能力去思考校长的意思。他这话,不会是自己的秘密又被另一只虫发现了吧?
校长依旧坐着,这样的高度差让他只能仰视燕屿。他本就苍白的脸在这种阴森的环境下更加苍白了。以燕屿的角度看过去,会不自觉产生一种错觉,即对方才是弱势的一方,自己才掌握着主动权。
即使明知道这是一种错觉,燕屿还是被动摇了。他没有放下防备,却不如面对曼努埃尔那样尖锐且富有攻击性。
“很惊讶我为什么能知道吗?”他淡淡地笑着。“也是,在大部分人眼里,我只是个吉祥物吧。”
没给燕屿插话的机会,他继续说:“我毕竟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拥有着最高权限,想查一些东西还是很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