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军校生的我不可能是虫族(181)
一批军雌死去了,战壕里又自动长出一批新的军雌。
年轻虫的生命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倒下了。
他们的麦穗到了金黄的时候吗?他们的生命有结出过果实吗?
生命啊,生命轻如鸿毛。
“这里沦陷了,快逃吧。”巨大的轰鸣中,有军雌如是说。
正在给他接断翅的虫头也不抬:“我不会做逃兵的。”
军雌拽住他的手:“您本来就不是军虫,您肯来到这里帮助我们本就是您的仁慈,何必和我们一起葬送在这里呢?”
那只虫竟赫然是一只雄虫!雄虫看着他说:“已经逃不了了,最后一架撤离的舰船也被击毁了。”
雌虫:“不,您还可以向另一边投降,您是雄虫,雄虫总有退路的。”
雄虫却突然带着哭腔,激动地甩开他的手:“雄虫总有退路——退回去再当生殖工具吗?为什么我就不能死?我有哪里比你高贵吗?不、你是在侮辱我!难道我没有廉耻之心吗?我也是会以当逃兵为耻辱的,我有武器,我有健全的肢体,我也可以战死!”
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了他的话。
年轻的雄虫灰头土脸的,发丝沾着血,凝固在脸上。这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他的眼睛却很亮。雄虫握了握雌虫的手,低声说:“愿我们都能在母神的怀抱里安息。”然后他后退几步,有些生疏地敬了个军礼:“再见,我的同胞。”
雄虫机甲正停在他身后。
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雌虫看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艰难地回礼,说:“再见,祝你好运。”
战场短暂的相遇,甚至彼此没有交换过姓名。一个灵魂就此挥别另一个灵魂。
几秒后,炽热的温度席卷了这片土地,尘埃与硝烟的风暴伴随着轰鸣,经久不息。远火洗地,万千炽热的白光像千万个小小的太阳般亲吻地面。
在血流尽的最后一刻,雄虫远远地听见,有谁正在狂喜地呼喊:“援军到了——”
透明的虫翅像揉皱后重新展开的玻璃纸,勇猛的蜻蜓们呼啸而过,随着他们掠过战场上空,重重叠叠的四翅铺满了整个天空。浅色的脉络就像冰面碎裂的纹路,翅翼反射着光斑,天空变成了斑斓的一整块碎玻璃。
如梦似幻。
蜻蜓目倒戈。
援军到了。
*
迈过长长的走廊,走向会议室。蜻蜓目总长侧头对菲利普道歉:“我们晚了一步,没带回那位阁下。”
蜻蜓目半路倒戈,作为一支重量级战力,被急匆匆调往沦陷星球,便是考虑到上面有雄虫滞留。因此,没有救回雄虫的他专门向菲利普致歉。
菲利普:“你亲自去到过那个战场。在最后的时刻,他有怯懦地想要逃离吗?”
蜻蜓目总长微微摇头。
菲利普笑了笑:“那何必为此致歉呢。就像你们不会为一个英勇的军雌牺牲而辗转反侧一样,请不要对一个英勇的雄虫报以任何额外的怜悯和愧疚。这本身就是对我们理想的一种侮辱。”他的笑容很淡,很浅,“世界上只有死亡是最平等的,如果雌虫的死是轻飘飘的,那么就让雄虫的死也是轻飘飘的。如果雄虫的死是庄重的,那么就让雌虫的死也庄重。请你注视我们,如同注视自己。这才是最大的尊重,不是吗?”
蜻蜓目总长目送他先一步进入会议室。
然后他才慢慢走过去,落座在菲利普身旁。
身侧的凤蝶科分军团长抬眼扫了蜻蜓目总长一眼,凑过去和菲利普小声讲话:“所有孢子都已经在昨天确认清除完毕,至于筛查内奸,属于内政,你们还是自己动手吧。”
菲利普摇摇头:“总归还是要武力镇场子,不然没办法查。还是得拜托你们,在彻底确定没有雄保会内奸前,都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认为这样的安排是为了整体利益的负责,并且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结束,在这段时间内还刚好可以借凤蝶科的虫帮忙培训一下雄虫。但他不知道,隐翅虫本来就不是雄保会内奸,顺着他这条线往下清查,查到天荒地老都没办法得出结果。正是给了雌虫们一个长期插手雄虫内部的机会。
全息星图展开在会议室中央。杜阿尔特听完了全程,没有对此发表多的看法。塞基突如其来的一笔,虽然没和蝶族商量过,但蝶族拿到了实打实的好处,便自然会为他扫尾。
他只是公事公办地指着星图,展开汇报:“这里,从K区(96.1.43)到K区(97.13.106)这个坐标区间的战线昨日……还有这里,鞘翅目镇守的B区……不过H区这一片的战线,由小族群共同镇守,我认为是可以争取的……”
针对复杂的前线调动,众军官议论纷纷,各有想法。这个沦陷星球要不要放弃,那个军事要点该如何夺取?最危险的地方派谁的军团去?军需又该如何分配?不仅要考虑己方的风险,还要揣测敌方的应对,眨眼间就能列出几百个可能性来讨论。
因为总体来看他们并不落下风,双方还没有投入最大的兵力,处于一种微妙的僵持状态,甚至在蜻蜓目倒戈后,己方隐隐占据上风。因此会议室氛围还算轻松。
但菲利普虽然位列其中,与各位权高位重的实权军雌坐在一起,但仍然觉得煎熬。他其实基本插不上话。
缺位的军事教育让他甚至听不懂大部分专有名词,他虽然有在刻苦地补课,但怎么说呢,战争也看天赋。比积累和刻苦,比不过从小就耳濡目染的军雌,比天赋,雄虫基因就没有相关的遗传。
这段时间,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麻木,战报每天都在更新,密密麻麻的阵亡名单等不到第二天就换了。幸好身为医生的经历给了他一颗镇定的心脏,不然在这种冷酷的高压中,他早就不堪重负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身旁游刃有余的蜻蜓目总长。认出站在他身后的红发雌虫曾经也属于雄保会,后来成为了赫利俄斯的护卫雌。他叫戈多,是海蒙的弟弟。
菲利普一怔。戈多既然出现在这里,恐怕蜻蜓目倒戈也有他的功劳。说不定就是赫利俄斯留的后手。
他不禁想到,要是赫利俄斯在就好了。
作为一个真的上过战场,并战力不俗的雄虫,或许才能真的把这支队伍训练好。雄虫们下定了决心要与雄保会抗争到底,但他们十指不沾阳春水地长大,真的要投入绞肉机般的战场,只有送死一条路。可是不用血和泪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是在后方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后勤工作,他们凭什么能获得别人真正的尊重呢?
要是赫利俄斯在就好了。
他第二次这样想。
怀着这样的希望,菲利普侧头问凤蝶分军团长:“赫利俄斯什么时候回来呀?”
*
“靠,这群雄保会的跟屁虫也太能追了,终于甩掉了。”
星海深处,蛱蝶亲卫骂了一句。
他们为了避免被发现曼努埃尔不在队内,百般遮掩,主力军带着机甲残骸离开,误导对方以为曼努埃尔他们就在其中,已经回归大部队。一部分则小心翼翼藏起来,也不敢靠近老大的坐标点。直到再三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了,连隐藏机甲都没有,才敢向坐标走去。
“得顺着这个航线走。”
母星周围被黑洞和陨石环绕,走错一步就会被陷入绝境,只有固定线路是安全的。要想追到曼努埃尔他们,只能按照他的航路走。
不过——
亲卫们疑惑:“前面是军舰吗?”
这里怎么会有活的生命?
因为和智械出品的人鱼机甲斗智斗勇,蝶族们的雷达进一步升级,在他们被发现之前,先一步发现了端倪。而此时雷达显示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
陌生目标。
触须紧张地绷直,不知道这些虫是否是为了总长而来。
静静驶向母星的小型军舰和身侧的驱逐舰突然一起转向,锐利的尖端朝向这边——他们被发现了。
蛱蝶亲卫们悚然一惊。
“这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