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军校生的我不可能是虫族(176)
燕屿一时语塞,曼努埃尔于是走过来,半蹲在他身前:“现在不是分析责任的时候,智械文明的加入会对局势产生重大影响,找到对策才是最重要的事。”
“……”
沉默几秒后,燕屿冷不丁突然问:“所以到底是谁做的?”
曼努埃尔不厌其烦地重复:“是圣地亚哥·西西弗斯。”
燕屿紧紧盯着曼努埃尔的脸,仿佛此刻他不再是同床共枕的伴侣,而仅仅是陌生的、遥远的鳞翅目军团总长。他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曼努埃尔包容地笑笑:“可是这就是答案了。隐翅虫身后,还会有第二个势力吗?当然是雄保会。”
“真的是雄保会吗?”燕屿目不转睛的逼视曼努埃尔的双眼。
成熟而美丽的蝴蝶微笑,不露声色地轻声道:“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答案吗?”
——难道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
凶手只会、也只能是雄保会!
燕屿似乎被说服了,他又靠回医疗舱,仰面看着低矮的舱室天花板。
他在想,雄保会雌虫们的姓氏是非常特殊的。
而西西弗斯,这个带有鲜明舶来色彩,取自人类文明古希腊神话的姓氏,又是谁赐予他的?
第121章 西西弗斯
《安提戈涅》。
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公元前442年的一部作品,被公认为是戏剧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
在后世不断的再度创作和辩论中,“安提戈涅”变成了一种代表着公民依据自然法原则,依据天理和良心,对抗恶法的符号。
很难说安提戈涅为自己取这个人类名的时候,是否有借此寄托理想的意味。但古希腊戏剧中命运般的悲剧,似乎也以这个名字为纽带,降临到他的身上。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枪响之前。
烈日还悬在正午的时刻。
安提戈涅站在台上,他紧张地侧头看过来,试图从同道者的鼓励中汲取勇气。圣地亚哥站在虫群中,含笑对他鼓掌。
无数来去匆匆的工作虫从他们之间穿梭过,都化为剪影。
圣地亚哥就那样从容地站在一群骄傲的、踌躇满志的雄虫之间。他看着被鲜花包围的讲台,在热烈的加油声与掌声中,含笑注视世界中心的雄虫。
花团锦簇,烈火亨油。
安提戈涅、安提戈涅。
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你有想过吗?一个活着的生物,怎么能成为一个绝对正确的符号呢?
视网膜上所有的鲜花、工作虫、设备杂物都如奶油般化开,这一刻世界中心只有烈日、安提戈涅和他。三个点构成一个三角形,组成世界名画的必备要素。
他微笑着,扣下扳机。
于是子弹刺破空气的残影成为了视觉引导线,从静态到动态,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从生到死的引导线。
“砰——”
*
“砰。”
白榄联大。
清脆的一声,是花瓶摔碎了,塞基俯下身收拾陶瓷碎片。这种脆弱的花瓶材质比起实际用处,更多的应该是作为一种精美的复古艺术品流通在世面上。
作为东区人,伊卡洛斯就很喜欢陶瓷。
所以现在塞基每天清晨都会去挑选鲜切花,有时也会带回新的插花瓶,摆放在伊卡洛斯的墓前。此时白瓷细口瓶碎了一地,里面的几支宫灯百合与洋兰也晃荡着滚落在尘土中。
来往的学生好奇地看他一眼,但忙着上课,彼此推推搡搡快步离开了。
有人靠近,俯身帮他拾起花材。
是温莎副校长。
伊卡洛斯死后,学校得以继续运转、招生,都是温莎中将在支撑。温莎一边拍去花材上的灰尘,一边道:“临近虫族的边境最近压力变小,智械战场也有段时间没看见人鱼了。”
她问:“您有什么头绪吗?”
塞基头也不抬,冷漠道:“我只不过一个活着的棺材,外界的事与我无关。”
温莎中将笑了一下:“每天就挑挑花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她把宫灯百合递过去,细而纤长的花枝上橙黄的花苞如同灯笼般吊着细细的茎,微微晃动。温莎中将看着鼓鼓的、明亮的小花苞,笑道:“不过鲜切花,再怎么尽力维持新鲜,终究都会枯萎。为什么不试试种花呢?长长久久盛放,或许才是伊卡洛斯会喜欢的。”
塞基抬眸,蛇一样的绿眼睛从眉骨的阴影下幽幽投来注视,显出几分厌世的冷淡:“或许吧。但有些花,需要切掉根,在水里重新生根。”
收拾好碎片,塞基接过温莎中将手里的花,对她颔首致意,绕开她目不斜视地走向伊卡洛斯的墓穴。
目送他远去,温莎看见塞基黑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黑纱随风飘动。他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抛弃了凡尘的一切,缄默如同一道来自地下的影子。
未亡人……
温莎转头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消失,深深蹙眉。
她对副手说:“能联系上燕屿后立刻告诉我。”
迟疑一秒,她又狠下心下令:“做好随时发兵的准备。”
*
演讲现场。
尖叫,谩骂,疾呼。和攒动的虫群。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附近的虫都朝着安提戈涅倒下的地方蜂蛹而去。而隐蔽开枪的圣地亚哥双手插兜,镇定自若地逆流而上,离开混乱中心。
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行动轨迹立刻引起了护卫雌们的注意。
“那边!”
有谁尖声指认。
身后传来虫翅高速扇动的声音,圣地亚哥头也不回地钻进虫群奔跑。附近雄虫多,护卫雌们不敢直接开枪,只能加紧速度追过去。
但隐翅虫却没这个顾忌,眼看马上走入死路,前方没有能掩护的虫群了,他直接拿起枪对准虫群扣动扳机!
“啊!”雄虫们尖叫。
一部分雌虫护卫们紧急转向,去保护雄虫。另一部分则拼了命冲过来,虫爪伸向他的脖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圣地亚哥一枪打在身后的玻璃窗上,然后张开双臂向后仰倒——他直直坠落!
“快救他,他是雄虫!他不会飞!”有认识圣地亚哥的雄虫踉踉跄跄冲过来,扶着玻璃窗向下看。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无比震惊地哽住了。
只见雌虫护卫们张开翅膀,如离弦的箭般冲出玻璃窗,冲向坠落的西西弗斯。
而在他们靠近的时候,从来以雄虫身份行走的隐翅虫大笑着,尖锐的虫爪划破喉咙,喷洒的毒血腐蚀了追来的护卫,在护卫虫凄厉的惨叫中,黑色的血水和青黄的脓水一起淅沥沥往下流。
“……隐翅虫?”雄虫喃喃。
闻言,全场哗然!
隐翅虫,雄保会的附属种族!在众目睽睽之下,暗杀了反对派的领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正在徒劳地给安提戈涅做心肺复苏的菲利普闻言猛然扭头,他厉声制止了试图关闭直播的虫:“就这样看着,我们不怕这场演讲不完美,该羞愧的不是我们!”
他身旁的雄虫含泪推了推他,把话筒递给他:“菲利普。”
安提戈涅死了,他就是最有威信的雄虫,他必须顶上去!菲利普起身,接过话筒,他临危不惧,紧盯着镜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牺牲、死亡,无论敌人如何阻挠,我们依然在追求解放的路上!而你们,正是你们的狗急跳墙,才正好证明了你们的软弱、无力!尽管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去虚张声势吧!”
他举起鲜血淋漓的左手,用力挥拳:“——因为真理是杀不死的!”(1)
演讲厅之外,圣地亚哥血流满身,最后一个追过来的护卫雌也面目全非地被他扔下。他望着四面八万围过来的敌人,笑着展翅冲向高空。
烈日焚身。
隐翅虫,永远与雄虫绑定的族群,永远的替代品,永远的社会边缘。
第一次见面,伊卡洛斯轻飘飘投来怜悯的目光:“这样啊,有点可怜。”他转头对身边的雄虫笑着说:“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