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75)
他早该见惯了的,他早该不再为此动容的,谢敏想。
但那不可遏制的怒火却在此刻填满了他骨骼中的所有缝隙,遍布疮痍的心脏奋力跳动着,泵出一股股带有硝烟气息的血流。
他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黑色的烟雾与刺鼻的气味顺着风飘到高空,飘进永远端坐高处的人的心里,又在另一阵风中消失不见。
所有哀恸与疾贫被一扫而空,谢敏突然觉得背上的枪很重,重到他几乎被压垮。
他在助纣为虐,谢敏很清楚地知道。
他走了一步,试图逃开,手指僵硬,失去拼命保护起来的温度。
他见眼前浓烟滚滚,他见人间生灵涂炭,但他沉默着,重新背好自己的枪。
“这就是你的计划?令无辜人蒙受劫难。”
战斗机越来越近,近到谢敏能看清机翼叶片转动的弧度,他继续向前狂奔,语气已如寒潭般冰凉。
“安斯图尔当年对我们做的可不止这些,更何况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他们尝到了过去种下的恶果,这只是开始。”子爵的声音满是愉悦。
“殉道者对权利的伸张不需要踩在平民的白骨上!”谢敏吼了出来。“如果你觉得这样是正确的,我只能说你无药可救!”
“你的伪善简直令我恶心,银,你不妨数一数你手上的人命再来教训他人。谁都可以质疑我,唯独你不行。”子爵的话语里带着恶毒至深的蛊惑与谴责。
“你总有一天会……”
砰——!
谢敏的话还未出口,只见城南更遥远的地方突然迸发火星,如白日流光贯穿长虹,谢敏瞳孔一缩,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令他下意识做出反应。
是地面反导炮弹。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炮弹并未回应他的疑问,精准制导时宿命已然确定,谢敏眼见着三架战斗机被迅速击落,最后一架甚至还未投下燃烧弹,空中爆开烟火般的光球,飞机残骸坠落而下。
与此同时,第四枚导弹朝着上连廊发射。
谢敏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皮发麻,天性中无法消磨的恐惧在此刻隐隐被经年累月生死磨练的本能压倒。
他瞬间下跳,腰间固定的绳索发射,顺着滑索向另一侧大厦滑去。
导弹精准炸毁谢敏原计划的逃生路线,断裂的连廊在空中整体垮塌,冲击力大到连楼都在震。
谢敏穿过爆炸掀起的狂风,碎块扑打在他脸上,被胳膊挡住。他借着冲力猛撞玻璃,在碎裂声中滚入楼内。
他落地,身后狭窄窗户外,上连廊的残骸失去支撑,掠过窗台前的区域,向下摔去。
谢敏回身,又有两枚炮弹飞来,三座连廊无一幸免。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身上的狙击枪带。
“妈的,炸你妈的连廊。”谢敏没忍住,骂了出来。
更不幸的是,他刚骂完,就发现自己的内线响了——是安斯图尔的内线。
他接起,发现是傅闻安。
“你在哪?”执政官从容地问道。
谢敏咬了咬牙,没说话。
巧,就在你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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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耶又写到第二天了,周三晚上还有一章(十几个小时以后)
第54章
“谢敏,我确定你在听。”久不得到回应,傅闻安略显疑惑。
谢敏犹豫再三,一边确认周围环境,一边斟酌语言:“傅闻安,你最近查我岗的频率有些高,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你。”
“那你最好习惯。”傅闻安听出特工话里明晃晃的讽刺,淡声道:“特工,你在哪?”
“在一家手作冰淇淋店铺,街道因为先前的轰炸发生踩踏事故,我躲进了地下铁路的站台,正愁无处可去。”谢敏检视完房间,没找到能用的,他解开身上的滑索连接扣,背起狙击枪,轻装上阵。
原本固定在连廊的滑索因为突如其来的炮击彻底失效,失去升降手段,谢敏只能凭着先前看过的布局图从楼内突围。
他在十楼,傅闻安在十五楼,他所在的位置本来要比傅闻安高,但因为上连廊的垮塌,随重力向下坠落的滑索随时有断裂可能,为了不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谢敏只能选择中途突入。
好在先前爆炸引起的骚动掩盖了他撞碎玻璃的声响,但并不能排除他坠落时没有被伏兵看到,谨慎起见,谢敏需要立刻转移。
“你可以来见我。”傅闻安沉声道。
“我没有在遇险时向旁人寻求慰藉与庇护的习惯,比起我,你更该考虑如何脱险。你的呼吸声出卖了你,它太聒噪了,我猜你同样遇到了袭击。”谢敏轻哂,他按下门把手,开门,确认走廊无人,罩上兜帽迅速移动,全程无声。
“可我想到了你。”傅闻安正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语气如同淋过雨的灰色,与街角堆积的枯黄银杏叶泛出同样的苦闷与萧瑟。
但谢敏捕捉到了电流噪声中那极其细微的、保险栓后拉、子弹上膛的响声。
他能想象到执政官将通讯器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薄而漂亮的唇形开合,情愫从他舌尖流淌,冰霜雕琢的眼珠却无情地投向远方。
他正在上膛,手枪精巧,杀伤力十足,黑白分明的阴影活跃了他身上制服的线条,空荡荡的窗框外是火星飞扬的浩劫。
“这是你的示爱方式吗?但你昨晚可一句都没说过。”谢敏调侃道。
走廊尽头出现人影,谢敏迅速隐入房间,蒙面人刚走过,他掐断通讯的音量。如同游鱼,瞬间从对方身后出现,动作凌厉干脆,拧断了对方的脖子,随后将尸体拖入房间藏好,搜走他身上的通讯器。
是子爵的人。
谢敏尽力搜刮有用的信息,但子爵防备心重,有效情报很少,但这显然是个不好的征兆。
从安排悬挂安斯图尔的战斗机对城区进行轰炸开始,不难看出子爵声势浩大的反击计划,现在被孤立的大厦如同一个无法从外侧打破的牢笼。
楼内潜入了数量不明的潜伏兵,并不算难对付,但谢敏浑身上下只有一把狙击枪和子弹数量有限的手枪,用一发少一发,局势不容乐观。
“你将其称呼为爱?”傅闻安少见地停顿了一下,他语气玩味、意味不明。
“谢敏,你真的懂得何为爱吗?”
谢敏攥紧拳,他漫不经心地扫视周身环境,果断掐断通讯内线,捏紧手枪。
断线的提示音在耳内作响,傅闻安随意一扯,世界重归崩解的喧闹。他垂下眼,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节,突然道:“瞄准五楼至十楼,使用S193型定位炮火力压制靠近窗户的房间,不要让他逃出去。”
黑枭心思一动,不敢猜测,立刻按照傅闻安的命令去办。
很快,密集的火力压制从天而降,楼体被精准爆破,混凝土的灰尘从楼间向四面逸出。岌岌可危的建筑发出令人心惊的爆炸声,尘土砂石漫天,分不清的混响随着巨大冲击力在寂静上空爆开。
最后一发炮弹在乱战中击中承重柱,大半柱体被轻易击穿,大厦不堪重负地震颤着,脚下楼层发出轰鸣,头顶灯光骤然消失,电力停供,电子门紧锁。
“全体入侵,占领大厦。”傅闻安对通讯器说完,从黑枭手里接过闪光弹揣在腰间,大步向外走。
“长官,您去哪?”黑枭适时拦在傅闻安身前,他本能地感觉到对方身上压抑着的、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战斗欲望,甘愿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病态狂狷,令他的肃杀冷漠浑然一体。
脱去执政官的责任与面具,眼下萦绕森冷与晦暗气质的alpha才是真正的傅闻安。
“直升机将在五分钟后赶到,你的任务是到安全的地方待命,不必担忧,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傅闻安瞥去,安抚神情都如俯视蝼蚁。
他不再多言,远去的身影孤拔而果决。
大厦内徒然多了一股装备精良的势力,他们长驱直入,训练有素,攻防一体,悍不畏死,势如破竹。
那是傅闻安训练出的、如同死侍的私军,没有特工一样娴熟情报搜集技巧与伪装能力,却更擅长在生死搏杀中制胜。与私军一比,“殉道者”的流浪部队节节败退,减员众多,在短时间内迅速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