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22)
“别说的那么难听,人嘛,总有个过失不是?”对方道。
傅闻安一扯唇角,“过失在我车里安了炸弹?”
滋滋——
一声突兀的电流声划过,傅闻安不可避免地皱起眉,接下来,便再没有对方的回复了。
许是进入了信号不良的地段,傅闻安没太在意,来伏击的敌人数量不算少。等到全部解决干净,傅闻安靠在楼间墙壁,垂眸看着反侦察系统的屏幕。
技术人员跪在地上,用双腿做支架,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长官,最近的敌人已经解决,是否要进行深入?”技术人员问道。
“调取谢敏的位置。”傅闻安冷声吩咐。
“谢敏上校的位置显示在装甲仓库D区0911.2112坐标,与零号的三队位于同一位置。”
“好,全体都有,先向北……”傅闻安点点头,他刚要说话,视线突然瞟到远处。
那是一家深藏在小巷内的店铺,店门残破,看起来许久不开业了,天光洒下,唯有门口的邮标散发着清晰而锐利的光芒。
邮标……?
傅闻安的心狂跳,猛然低头,厉声道:“重建邮标系统,重新分析谢敏的所在地,目标号码GS0606.0327。”
“是!”技术人员立刻着手做了起来。
邮标系统是执政官城堡内部独立的信息追踪系统,自用另一套通路,不与安斯图尔内部的任何反侦察网络产生联系。
那是傅闻安的底牌之一。
仅仅几秒,却是令傅闻安难以呼吸的几秒。
咔哒——
废弃的子弹壳在风的带动下撞击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长官,上校的位置发生巨变,已经离开装甲仓库D区,正在高速向北移动!”
破旧面包车碾过道路上的废墟,高高腾起,轻盈如贴地飞行的燕。
风从车窗倒灌而入,扬起男人束在脑后的发,他正惬意地把胳膊搭在敞开的车窗处,眸中浮过一丝复杂的笑意。
阳光从车前玻璃照射进来,晃了男人一下。
谢敏不耐地眯起眼睛。
他指间,把玩着一枚浅蓝色的芯片。
那是只有安斯图尔内部机构才会掌握的机密芯片。
“你到了吗?”
忽然,车内的广播突然传来驳杂的调试音,几秒后,一个破碎的公鸭嗓出现。
谢敏扫了一眼后视镜,对空无一人的街道颇为满意。
“别急,很快。”
第15章
天色暗了下来,厚厚的积云压迫大地,萧瑟的风卷拂过空荡荡的道路。
这里是十几年前的一处交战区,倒塌的民房随处可见,破碎的砖瓦、毁坏的围墙、疮痍遍地的荒草园。
谢敏将车停在一个被遗弃的教堂前,它的尖顶被炮火炸灭,七彩玻璃蒙上厚厚灰尘,锈蚀的荆棘围栏下杂草丛生。
特工挺拔的身影在门前停滞几秒,而后,他穿过荒败的大厅,阴影从梁木投下,模糊了他的面容。
“你比约定时间晚了两分钟,银。”
突如其来的公鸭嗓令谢敏抬起头,祷告神像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把玩着一枚崭新的硬币,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眸子盯着从容赴约的谢敏。
银,这个名字谢敏许久没有听到了。
在安斯图尔,人们称“零号”的现任领袖为谢敏。
在卡纽兰封控区,人们唤“殉道者”中战功赫赫的某个干部为银。
“怎么是你,今天来的不该是邮差吗?”
谢敏又向前一步,他倚靠在最后一排座椅的扶手上,不着痕迹地打量周边环境。
“邮差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同样可以胜任此次任务,还是说,你见他有特殊目的?”男人蹙起眉。
“别误会,只是消音器传达的信息是邮差会亲自前来,我怕是我解读有误,再说前段时间在曼德城,我和邮差短短碰了一次面,他不像临时有事的样子。”谢敏若有所思地道。
男人脸色一黑,“计划临时有变而已。”
“你们接头方的计划总是变来变去,我这里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不惜被傅闻安发现,也要出来给您送消息。”谢敏晃了晃手中的芯片,讥诮地吹了声口哨。
“您看,我对封控区和子爵的忠心天地可鉴。”谢敏感慨一句。
“计划并不总是那么完美,随机应变不也是卧底的职责吗?还是说待在安斯图尔这么久,你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银?”男人不屑道。
“我的身份还不需要你来提醒。”谢敏脸色一寒,手腕轻轻一震,芯片飞出,划过一道难以看清的冷光,正好落在男人手中。
在曼德城,背着吉他包的狙击手,是封控区传递给谢敏的交接信号,而后通过消音器的暗码,谢敏收到了“殉道者”的全新任务指令:
邮差带领的第四小队将于不久后佯攻特定地址的装甲仓库,届时将进行情报交换。银需提供安斯图尔的矿石储存分布图、外部驻扎团的实力报告、即将用于城邦贸易会议验收的货港情况、执政官城堡的详细地图兵力以及执政官最近的行程。
不得不说,封控区要的实在太多了。
自从上次谢敏传回“零号”的各基地地图与防卫人员明细后,封控区的野心便膨胀了起来。
又或者说,早已按捺不住的“殉道者”才显露出自己的贪婪。
“子爵要的都在里面,但执政官城堡与执政官的信息,恕我无能,我潜入的是零号,并非执政官城堡。”
谢敏抱臂,淡声道。对面的男人正在收芯片,没能察觉谢敏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获取情报是你的使命,至于你为自己开脱的说辞,我会一字不落地禀报给子爵。”男人深深地看了谢敏一眼。
眼前的卧底此时如水中浮萍般懒散地倚靠在扶手上,他甚至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灰尘,时而偏头,从狭长的眸子里投出难以分辨的目光。
他是瘦弱而腐朽的,即便穿上挺阔的军装,裁剪整齐的线却无法抻直他浸在血污里的心。
男人知道,银是在活过“血腥放逐”的人。
作为封控区内众多暴力组织的领导核心,“殉道者”为了培养足够对抗安斯图尔的干部,会抓去无数流浪的孩童进行非人的折磨与训练,每五年进行一次“血腥放逐”,最后活下来的人才能得到重用。
那年的“血腥放逐”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惨案。
三千一百六十名经过特训的儿童相互残杀,最后只有三人活下来,分别是如今的“殉道者”领袖——“子爵”,子爵最得力的属下——“邮差”,“殉道者”的刽子手——“银”。
相比以往的三十人存活数,某些本该活下去的人也被一并斩首。
子爵与邮差始终忌讳提起那场“血腥放逐”,唯有银,将此事作为谈资。
“你说血腥放逐我杀了多少人?”
只有十二三岁的银坐在脏污的运货车里,“殉道者”其他的成员都默默吃着发下的口粮,车内光亮晦暗,他们却一眼看穿了银脸上的不屑。
“两千多?记不得了,谁会记死人?”银说。
“银,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其中一个人问道。
“像我一样?”银愣了一下,年幼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解:“为什么要像我一样?”
“能得到殉道者的器重,你已经是三众臣的一位了吧?是干部吧?”那人又道。
“干部……”银盯着手中的干粮,干涩而难以下咽的人工食品能保证人的基本存活,却毫无口感可言。
正如他的生命,除了杀戮带来的血腥与偶尔良心跳动的疼痛感……不,良心哭喊的声音也已经,完全抵不过刀刃破开喉管的响声了。
“你不配像我一样。”银抬起眼睛,如一头冷酷的凶兽。
发问的人恼羞成怒,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受到如此羞辱,他刚要站起来,只见眼前的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颈侧抵住皮肤的冷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