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142)
“恩。”男人沉闷地点头,站了起来,看看天气,蹙眉道:“该离开了,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可这太麻烦您了。”李琴惶恐道,心里却隐隐安定下来。
她怕一个人回去。
“没关系,我正好有事要做。”
男人熄了柴火,背起她,向远处走去。
面部滚烫,额头传来羽毛扫过的轻盈触感,对方怜爱地亲吻他,像是别离。
傅闻安在昏沉的高烧中睁开眼睛,模糊不清的视野中闪过火苗,他眨了眨眼,过了好一阵,才看清那是篝火燃烧时迸溅出的火星。
黑枭适时地看了过来,从外面捧了一团新雪融在掌心,喂傅闻安喝下去。
“长官,喝点水吧。”
干渴的喉咙被沁凉的雪水冲刷,身上的热度却迟迟不退,他难得病得如此重,艰难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没能找到想见的人。
“他呢?”
肩头的军服外套滑下,傅闻安适时抓住拢在掌心,在鼻端轻嗅,银桂信息素已经淡到快被血味盖住了。
始终安抚他的味道消散如烟,前所未有的心慌与焦躁席卷了病中的alpha,他急切地问。
“谢长官出去了,说很快就回来。”黑枭答道。
“去做什么了?”
“……谢长官没说。”
“为什么不问他!”傅闻安心下一片冰凉,他抑制不住地去想最坏结果。
他可能再一次没能抓住谢敏。
责备他人已经没用了,他当时就不该听信谢敏的,乖乖放手等他回来。
他明明就知道,他的心上人从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傅闻安挣扎着起身,血从后背的伤口渗出,冷汗随疼痛席卷全身,他一步一踉跄地向洞外蹒跚而去。
“您还在高烧!”
黑枭心惊肉跳地搀扶着傅闻安,对方过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劝阻没有效果,他的长官铁了心要去外面,宛如一头病中怒吼的野兽,眼底是深邃浓烈的痛苦与执拗。
“外面已经变天了,很快就会有暴风雪,您这样出去必死无疑!”
终于走到洞外,黑枭用身体替傅闻安挡住强风,但他到底身形单薄遮不住全部,噬骨寒意顷刻间击穿傅闻安仅靠信念支撑的脊骨,他猛地咳了起来,跌在石壁外。
“长官,先回去吧!”
他努力用嗓音盖过呜呜风声,话出口后,他突然看见傅闻安表情一僵,死死盯着某处。
然后,对方使了大劲,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按了下来。
“长官?”
“嘘,十点钟方向,松树林后的影子。”
黑枭顺着傅闻安所指的地方看去,飞扬的雪沫中,依稀可见一排行走的黑影。
他眯起眼仔细去看,霎时,脊背发冷的恶寒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
那是一队武装着的士兵,正从半山腰的坡上顶着风雪向前行进,他们步伐整齐训练有素,即便被恶劣天气阻挠,速度减但阵势不减。
如果不是傅闻安,他根本没法在如此天气中捕捉到对方的踪迹。
傅闻安把人拉回洞窟内,深吸一口气,顶住高烧的虚弱与后背伤口牵扯的疼痛,凝重地道。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第91章
升起篝火的流民营地是个陷阱,谢敏知道,可他不得不去。
遇见李琴并非偶然,在车上的一瞥让他记住了多数流民的脸。他亲眼看着李琴陷入雪窟九死一生,掐着最寸的时间将人救起,伪装身份整理话术获取信任,为的就是探查营地内部的情况。
他明白颠沛流离的流民对外人的警戒心有多强,他既不想杀无辜的人,又不愿意葬送自己性命,只能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他从山上下来时躲过了一支军队,无论装备还是风格都像极了子爵的亲兵,确认后更是八九不离十,情势也因此比先前更加迫切。
如果李琴说得不假,几支小队同时上山,很可能查到他们落脚的洞窟,进而威胁傅闻安的安全。
必须尽快得到食物和药品,联系外界后回到他身边去。
刻不容缓。
送走李琴,快进营地时,谢敏发现了她说的那两个驻守营地的亲兵。
营地中燃着篝火,衣衫褴褛的流民疏于防备,他反握匕首从荒草丛边埋伏,悄无声息地绕过去,刀刃闪过寒色,无声无息放倒亲兵。
他将尸体搜刮完毕,只有两把防身用的手枪,一个加密过的通讯器,为了防止他黑吃黑,亲兵甚至连替换弹夹都没配备。
谢敏掩住眼底凶光,将两具尸体拖进雪沟中,从侧边潜入营地,规避视线搜刮帐篷。
一无所获。
仿佛知道他会前来,所有食物与药品都集中在中心区人数众多的地方。营地内做饭的妇孺忙的热火朝天,青壮年则人均带着家用的剪刀、菜刀、斧子或木棒戒备外人,俨然一群惊弓之鸟。
谢敏心里愈发烦躁,这场面的再现几乎将他拖回无边黑暗的过往里。
他也曾是这其中的一员,无家可归的贱民任谁都能路过啐一口踩一脚,他们拿起武器自卫,又被更强的武力碾得七零八落。
在枪炮面前,菜刀木棒不过玩具。
他压下心中杂陈思绪,刚从角落的板车旁出来,迎面撞见一个男人。
谢敏瞳孔一缩,他来不及多想,在男人失声尖叫前一手刀砍在对方脖子上,把人打昏了过去。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晚了。
那是一群来车厢里拿棉被御寒的人,在最前的男人被放倒后,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有人进来了!”
这一声堪称平地惊雷,将原本平静的营地轰然炸开,一根根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被拨动,老人小孩登时四散逃走,青壮年抄起武器往事发地赶。
谢敏心里暗道不好,他霎时将那一小群男人尽数撂倒,长臂一伸,抓了个女性omega勒在怀中,匕首从袖口探出,死死抵在对方脖子上。
“退后!不想她死就退后!”
冷厉的暴喝带着恐怖的压迫感向外扩散,谢敏如一头饥饿多日的狼,矫健劲瘦的躯体蕴含凶猛的爆发力,他死死勒住omega挣扎的身体,冷酷地扫过围靠而来的人群,匕首冷光闪烁。
“退后!”
匕首在筛糠着的女性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流民眼中流淌着浓浓的戒备与敌意,他们攥紧武器,像誓死捍卫领地的丧家之犬,聚集在一起以狂吠壮胆充势。
“你放开她!”
“不许伤害她!”
“你要什么我们都答应你!”
“妈妈!……谢先生?!”
女孩的哭腔从或恐惧焦急、或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传出,影影绰绰的人群缝隙中透出李琴如同死灰的脸。
她抱着一个陶罐,罐子里装着腌好的咸菜,看起来是下饭菜。
“给我食物和药箱!只要给我,我不会杀任何一个人!”
谢敏将匕首往女性脖子上面抵了抵,大声道。
在他的威胁下,有人匆忙去准备,收拾了一个便携的箱子,泪眼婆娑地放在空地,等谢敏去取。
“打开!”谢敏威吓道。
箱子被打开,里面放着各类药品和粗糙食物,米面谷子混在一块,都是些冻裂的边角料。
谢敏顾不得那么多了。
“退后!”他大喝。
人群随着他的前进而后退,如同互斥的磁铁,空地的距离始终维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内。
谢敏蹲身提起箱子,刚要带着人质后退,余光瞟见人群中闪过一丝银光。他心猛地一跳,条件反射般挟着女性转身,下一秒,子弹嵌入肉体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噗嗤——!
血喷了他半边脸。
人群里有人有枪!
惊愕,恐惧,愤怒,种种情绪如同被封存的火药桶,被一颗子弹轰得送入风雪之中。
“杀了他!”
“砍死他!”
“让他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