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131)
歌曲名为《普拉提河岸的月光》,是执政官城堡午休时固定播放的铃声。
数道手电筒的刺眼白光打在黑枭脸上,被刺激眼球,黑枭痛苦地眯上眼睛别开脸。他的嘴不自然地张开,两腮扯直,嘴上贴着胶带。
“把他和收音机带出来。”
得到谢敏吩咐,开门的杀手三两下把黑枭解绑,撕了胶带,把他和收音机一起按在谢敏脚边。
后脑勺被按着,黑枭被迫跪在地上,半边脸贴在泥泞的血池里,死死盯着谢敏的脸。
谢敏蹲下身,先是拨弄两下收音机,在发现它受远程操控后便放下,转而看向黑枭。他解开对方的外套衣扣,搜身般掏口袋和内链,只发现了一支抑制剂。
“什么东西?敢骗我就地宰了你。”谢敏敲了敲黑枭的脑壳。
“alpha抑制剂。”黑枭的嗓子透着沙哑,像是人为的。
“谁的?”谢敏又问。
“我的。”黑枭这次的回答显然慢了几秒。
“把他胳膊衣服撩起来,打进去。”谢敏撕掉薄膜,揭开抑制剂针管,银白色针尖寒光闪烁。
得了命令的杀手当即将黑枭的手臂反剪在背后,袖管撩起,谢敏作势要扎,黑枭见状疯狂地挣扎起来。
“啧,按住。”谢敏烦躁地剜了杀手一眼,手刚往下落,收音机的音乐一停,短暂空白后,一声刺耳的滋滋声从收音机里发出,如同老旧机器调试频道,而后噗噗两声,像是有人拍了拍麦克风,声音沉闷而诡异。
众人目光均被那古怪的收音机吸引,谢敏手腕一翻,变戏法般将抑制剂套回真空胶套,收入口袋。
“下面是夜间频道检测,此频道为执政官专线,开启对话模式,滴——!”
谢敏轻轻挑起眉毛,刻板女声电子音后,熟悉的嗓音顺着频道传出。
“报告你现在的情况,副官。”
万籁俱寂,时间停止流淌一般,冬夜冰冷的气流裹缠其身,身边离着几具惊疑不定的雕塑,凝固的情绪下潜藏杀意与狂热,黑枭睁大眼睛试图发出声音,但他被人按住,只有嗓子眼抠出几声低哑的嗡鸣。
谢敏手指摩挲着抑制剂冰冷的外壳,看向那老旧的收音机,神色莫测。
“重复一遍,报告你现在的情况,副官。”执政官听起来有些不悦。
“你说的是你的哪任副官?”谢敏幽幽地问。
收音机安静了一刹,而后是古井不波的单音节。
“银。”对方道。
谢敏没回答,执政官也没再追问,气氛陷入一阵更为焦灼的微妙中。
谢敏舌尖抵着上颌,消化心底漫涌而上的古怪和别扭,觉得这对话有点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他避开众人视线打量身边人的情态,除了溪崖有些怔愣外,其他人皆是如临大敌。
“我的副官呢?”执政官打断谢敏的思考。
“目前还活着,一会就不一定了。”谢敏转了转手里的手枪,在黑枭脑袋上比量一下。“费这么大劲来救,我很好奇,他在你心里值多少钱?”
围在他身边的杀手们看向谢敏,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执政官派人从银和子爵手中劫走了人,这事放在以前简直惊世骇俗前所未闻,毕竟只要是落在银手里的绝对插翅难飞,没有劫走一说。
新仇旧恨一起算,银怕是要把对方的副官血刃当场了。
思及此,众人不仅打了个寒战。
“他是我的副官。”执政官斩钉截铁,这一句话里蕴藏太多隐言。
“副官,很好。”谢敏呢喃着。
他手中旋转的手枪倏然停下,漆黑的枪口嘎达一声抵在黑枭后脑勺,他踩着对方的肩背,将不精打斗的副官踩进血水里,脸上浮出邪性可怖的阴冷笑意。
“你现在可以换个副官了。”
手指搭上板机,刚要扣下,一阵大力从侧方扑到纤细的枪杆上,一只手抓住即将爆出火花的枪口,顺着手臂向上望,是溪崖。
“你不能杀他,他是子爵的人,你无权处决。”溪崖死死握住枪口,手掌爆出青筋,他的面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然坚决,眉眼中尽是抗拒与威胁。
“急了?怕你的战功被别人抢走还是,怕他死?”
谢敏勾起唇,将声音压到最低,手掌发力,两种力道汇在手枪上,僵持着上下小幅抖动,几秒后,谢敏显然更占上风,枪口开始下垂,重新瞄准黑枭的脖子。
“急?到底是谁更急?”溪崖猛地凑近谢敏,仰头死死凝着他,眼神锐利凶狠,像是要把他盯穿:
“你本来没有杀他的意思,为何在执政官与你通信后便急着杀他?我们派去的人在翡翠城被团灭一事是蹊跷,但谁能证明你没有参与其中?你现在贸然开枪,不仅是对子爵的藐视,更有掩盖内情的意图。
银,你该不会果真如我所料与执政官串通,怕他的副官架不住严刑拷打招了你双面间谍的身份,急着封口吧?这事你以前也没少做过,想必再实施一次也驾轻就熟。”
“看来先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多,你这么想陪他下地狱,我送你一程?”谢敏抬起眼,手掌力道反转,枪口竟开始在对抗中缓缓抬起,逐渐指向溪崖的额头。
溪崖脸色铁青,怒瞪谢敏。
正在此时,执政官突然开口了。
“如果你现在杀了他,我会立即调兵进攻翡翠城。”
围观突如其来的内讧的杀手们左右为难,不敢惹银,又不敢得罪子爵眼前的红人,猛然听见收音机里的话,脸色皆是骤变。
翡翠城是第二战线的预备城,一旦战火燃到翡翠城一带,腹地面临巨大的威胁,战争将进入白热化阶段,眼下死死维持的平衡打破后局势会越发艰难,甚至会倒向执政官一方。
眼下即将押送的军火也是为了稳固前线,不至于失去更多土地。
翡翠城打不得。
“执政官与殉道者早已开战,事到如今以此相逼不过加快进程,你进攻翡翠城是早晚的事,你当我怕你?”谢敏不惧对方的威胁,他身边的人却是心惊地吸了口气。
“你并不怕我,但你的同盟会接受你擅自作主吗,谁该为你引来的战火收拾残局?而且他们恐怕还不清楚这场战争之所以会开启,是因为你。”执政官道。
谢敏手上的力道不再叠加,他恶狠狠地凝视收音机在风中颤动的天线,似乎是要狠狠咬上一口。
他注意到身边人各异的神色,怀疑,探究,惊惧,警惕,难以置信,复杂情绪相互纠缠,底层思绪被执政官一句话激起惊涛骇浪,无人听闻的秘辛在众人的猜忌中不断发酵,酝酿出迥然不同的恶果。
战争的导火索是银?为什么?一场战争为什么会银一个人开启?
“毕竟,我们关系匪浅。”
对方道,话语里压抑无尽暧昧与遗憾。
谢敏额头发胀,青森血管在皮肤下突突直跳,眼底寒亮如月光下的冷泉。
他知道傅闻安在演哪出戏了。
最简单的挑拨离间,在谢敏身陷信任危机的此刻竟显得无比尖锐,直击要害。
身边传来各色眼光,银在卧底期间主要的事迹皆为秘闻,旁人一般无从知晓,但总也有零星传言会被添油加醋地隐秘传播,包括但不限于银与执政官之间的纠葛。大多是你死我亡的惨烈相争,某时某刻,也会有风言风语肆意曲解,比如背弃阵营私下gou和。
银失踪过一段时间,殉道者出动众多人力,一无所获,最后他奇迹般地回来了,被执政官抓住还能活着,个中缘由引人怀疑。
谢敏收回手枪,他浑不在意地开口道:
“关系?你与我谈的是哪种关系?是你在你的地盘使尽浑身解数仍阻止不了我离开,还是任我卧底十年终究到最后一刻才察觉,又或者是如同某些人揣测的那般,腐朽低劣,恶根难改。”
说着,银的目光扫过身边众人,冷意乍现。
“无论哪一种,你都没赢过我,也永远赢不过我。”
谢敏话毕,抬手一枪,击穿收音机,报废的火花从孔洞间扑簌簌闪现,而后炸开,变成一滩废旧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