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184)
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又有东西掉在地上,声音沉闷,有着金属的沉重感,应该是枪。
谢敏打蛇上棍,匕首瞬间抵至根部,拔出又刺入,两秒内连捅三刀,压抑的呼吸里只余刀刃破开血肉的噗呲声。
对方有余力反抗,压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劲悍然撞上他的肩膀,然而谢敏凶暴成性,他一手掐住那人喉咙,腰部发力,瞬间将对方掼在地面。
咚!
墙体碎裂掉下的尖石扎进对方后背,血糊了谢敏一手。
墙壁斑驳,被爆炸冲击波震动的墙体表面爬满蜘蛛网似的细微裂痕,外面的光从裂隙中漏进来,如同金色的雨丝,悄然融化在子爵深绿色的眼珠里,为其带来一丝亮光,照亮里面骇人的癫狂。
他盯着谢敏的脸,目光如阴冷毒蛇,紧紧绞杀眼前猎物,嘴角鲜红的血液流到脖子,露出森森尖利的白牙。
子爵笑了。
突然间,一种莫大的不安席卷了谢敏的心脏,仿佛神经和血管都被掐断,他机械性地朝右看去,只见一米光芒刚巧落在对方掌心,令圆形按钮装置的轮廓更清晰。
在谢敏的注视中,子爵按下了按钮。
陈石扔掉火箭炮筒,换上步枪,刚清出一条路来,只见远处平台轰然炸裂,爆炸涌起的气浪向外扩散,碎尸乱石如火山喷发般向外溅射,平台石板轰然倒塌,整个地下二层的地基都因这巨响而摇晃。
那是谢敏追击子爵的平台!
陈石惊疑不定,变走为跑,拼尽全力狂奔而去。
别,别!
“老大!”陈石转过拐角,在看到一个人影时心猛地一提,霎时嘶吼出声。
那人影吊在空中,血从他身上淌下来,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细长一窄条,看得人触目惊心。
谢敏?
傅闻安猛然转身,看向远处爆炸的废墟。
他已来到中央炼制炉上方的检测平台,并在谢敏的掩护下顺利开启启动装置,零号剩下的信息人员即将对装置进行最后的阻断,然而,就在此时,突如其来的爆炸在他们所有人心头狠敲了一记重锤。
人心惶惶,均惊惧地看向爆炸中心,望着那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仓储平台,皆倒吸一口凉气。
“立刻切断装置,作战人员注意警戒,三队……”傅闻安厉声吩咐,强硬地镇压下一切不安情绪,他一边开口一边朝爆炸处看去,然而,他在瞥向某处时徒然卡了壳。
他瞳孔一缩,浑身僵硬,仿佛被什么灭顶的痛苦击中,逼得他霎时失语。
“三队随我走!”傅闻安死死盯着那吊在空中的人,突然失了执政官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做派,转身跳下楼沿,动作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傅闻安注视着那道沐浴在鲜血里的身影,心脏绞痛到无法呼吸。
发生了什么?
血腥味在舌尖绽开,腥甜的铁锈气息从胃部反到口腔,视野一片猩红,世界被绯色笼罩,耳膜里传来嗡嗡响声,像进了声呐模拟室,世界天旋地转,脑袋被碾碎了一般的疼。
不,不仅是脑袋,还有身体。
谢敏无力地垂眸,只见自己正吊在空中,腰间一侧钩爪被爆炸时的弹片击中,伸缩钩口被砸变形,直接卡死在里面。另一侧钩爪抓住了平台内侧的石地基,绳索斑驳,摇摇欲坠。
谢敏抬起左手想擦拭眉骨上的血液,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左臂断了,被炸开的巨石击中,连着肩胛都不能动了。
对了,想起来了。
谢敏脑中闪回。
他察觉到了子爵的意图,在爆炸前将对方压在下面缓解冲势,然而平台下埋藏的炸弹威势过大。他只来得及在被气浪掀翻的时候探出钩索,甚至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后脑勺便被碎石击中,短暂地眩晕了几秒。
然后,就变成了吊在空中浑身是血的模样,血是从他手臂和大腿后侧涌出的,好在被防弹衣保护的躯干无事,但后背嵌入过多弹片,照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失血而亡。
谢敏恍惚一瞬,地动感再次袭来,整座堡垒突然开始晃动,他脸色一变。
堡垒地下埋藏着炸弹,包括地下二层的高压管道内还储存着大量水体,子爵引爆平台的行为,很可能波及到了更深处的装置,引起连环沉降。
必须尽快杀了子爵,离开这里!
谢敏咬牙,他费力用右手按住卡住的那只伸缩钩口,将被压凹的机扣徒手掰了过来。
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在此刻却像要了他的命一般,额头满是汗水,脸色发白,肌肉承受不住地痉挛,血流加快。
他做完这些,突然见破碎的平台边缘扒着一个人,只有一只左手死死扣着尖锐石块,血液从苍白指骨中流淌出来。
是子爵!
谢敏脑中的弦被狠狠一勾,他想拿手枪,却发现手枪早在先前的爆炸中丢失。他四处一扫,在平台乱石上看见了一把掩埋在废墟里的手枪。
他试图收掉绳索,跳下去捡,尽管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可能无法成功在嶙峋的落石表面平安降落,但他不得不做。
他余光一瞟,正要下落,只见从侧边破损的走廊走出一人,对方动作极快,转眼便跪在破碎的平台旁边,伸手去接子爵。
谢敏望着对方熟悉的侧脸,心底一沉。
先赶来的是邮差。
来不及了。
“抓住我!”
邮差跪在平台边缘,乱石扎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男人焦急的情绪写在脸上,他伸手去抓子爵的手腕,身体逐渐向前探去。
子爵仰头盯着他,深绿色瞳孔像是凝住了,显出无边的深邃与暗色来,有着玻璃珠一样凝实的色彩。他木然地绷着表情,半边脸被爆炸的弹片刮碎,鲜血淋漓的疤痕令他看起来更为可怖。
“这里会引发地下的二次爆炸,我们不能久留,你快点上来!”邮差费力将人往上拖,绷紧牙关,喘息道。
他比任何人都提前到达,快过傅闻安、快过陈石,他看见了银,但银没有子爵伤得重,所以他选择先救子爵,他需要取得对方的信任,他不能再摇摆不定了。
子爵顺着邮差的力道往上爬,眼珠微微一转,视线便从对方青筋暴起的手骨落到了腰际的枪套上。
那里有一把手枪。
一把能杀人的武器。
子爵的眼珠微微睁大,他的手掌无端用力,衣袖未遮住的那段腕骨绷出明晰线条。
被抓得痛了,邮差一蹙眉,不明白子爵突然又是要干什么,只能继续先将对方拉上来,然而,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平台破碎的边缘再也承受不住另一人的重量,岌岌可危的平衡霎时被打破,崩坏的裂纹迅速蔓延。只一秒,邮差跪着的地面轰然碎裂,他往前一栽,即刻腾空,因重力而下落。
落下前,他还死死拽着子爵的手腕,然而对方率先放开了他。
邮差脑中一片空白,他看见子爵突然暴起,踩在边缘仍稳固的石头上,轻盈地腾空跃起,一脚踩在邮差肩膀上。
借到足够的力,两人位置顷刻调换,他手掌在邮差腰际一擦,拔出对方的手枪,最后蹬住邮差的后背,爬上平台。
视野中的平台边缘逐渐变小,对方的身影不再清晰,失重的恐惧感撕扯着他的心脏,爆炸的轰隆声从地底传来,气浪掀起邮差的衣角。
从始至终,子爵没有再看向他。
子爵端起手枪,欲瞄准远处那个本应该被绳索吊在空中的人,然而,隔着嶙峋石地,他看见了疾驰而来的谢敏。
什么?!
他眼底那用血淋成的狰狞笑意和歇斯底里的愉悦满足,突然凝固在脸上,像小丑永远也摘不下的面具。
钩爪抓住平台边缘,绳索收缩,在巨大拉力推动下的谢敏几乎是贴着地面横飞出去,高速移动带起的腥风宛如利刃,割过子爵鲜血淋漓的面颊。
对方与他擦肩而过,坠入平台下的深壑。
“什么!?”子爵甚至来不及开枪,他震惊地睁大眼睛,而后又气急败坏地转身,看向平台下方。
他怎么敢!
他朝着谢敏的身影胡乱开枪,脸面隐隐发红,呼吸急促,灭顶的怒意和被羞辱的不甘使他完全无法瞄准,只能用子弹宣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