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72)
傅闻安回过神,道:“后来他很配合治疗。”
“嚯,我也很配合治疗的,没见你夸我。”谢敏努了努嘴,抬起自己的手背展示给傅闻安看,一脸遗憾。
“我有表达出夸奖他意思吗?”傅闻安疑惑地蹙眉。
“没有,但我需要夸奖,我这个物种靠表扬苟活。”谢敏戏谑一笑。
傅闻安凝视他一阵,最后捏了捏谢敏的耳垂,聊作表扬。
第二天一早,傅闻安前往城邦会议,矿头山提出开会请求,来势汹汹,似是要与傅闻安斗个你死我亡。他出门时没有带谢敏,因为暹罗猫昨晚吃了顿人仰马翻的晚饭,早上像是生病了,在窝里趴着一动不动。
谢敏被发配为带猫看病。
但他很快发现长官只是装的,因为傅闻安一出门,这挖煤工就嗖得跳起来,游走在墙根,对谢敏张牙舞爪——它显然还记昨晚的仇。
谢敏没空管它。
特工清点自己的杀人工具,用绸布仔细擦拭狙击枪的枪身,深邃暗色在金属表面划过,最后被枪盒笼罩。
谢敏的手指在发信器上轻轻敲打,没过一会,长官翘着尾巴路过,被暴起的特工从身后抓住。
暹罗猫扯着嗓子求救,今早却没有能即使出现给它解围的傅闻安了。
谢敏敛去了平时所有的笑意,平静脸色如浪涌前寂静的水面,他从腋下托着长官,认真凝视着这只小东西,仿佛要将它身上每根猫毛的长度都记下。
长官被抓住命运的胳肢窝,抻成一整条悬在空中,尾巴一勾一勾的。
“长官,从今以后有人这么叫傅闻安的时候,你要比他答得更快,明白吗?你答得好,我才不抛弃你。”谢敏真挚地说道,仿佛忘恩负义的小猫能听明白。
“你得帮我守着,在我抓住他之前。”谢敏呢喃着。
因为他是我一个人的。
只有我才配叫他长官。
第52章
会议会场在一栋双子大厦内,拔地而起的混凝土建筑外墙镶嵌棋盘格妆的反光玻璃,剔透如同水晶做成的高塔。
两幢大厦间有中高低三个连廊,地理位置独特,四周低矮的建筑群将其围拱在中央,站在顶楼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这种没有制高点的地形对狙击手来说极其不利,失去从大厦外狙击的可能性,意味着自身将陷入无法逃脱的危险中。
通向会场的路空无一人,傅闻安挺拔的身形如出鞘霜刃,坚定而冷意毕现。
“曼德城遗失的消音器还没找到吗?”他冷声问。
黑枭落后半步,闻声立刻接道:“长官,搜查部在中央下水道找到了与您描述相符的消音器,正在交给技术部解析。”
“解析?”傅闻安脸色略有缓和,当听到已经找到的消息时,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是,技术部反馈,消音器上刻一串代码,但运用现行的所有解析模组都没有得到确切结果。”黑枭道。
傅闻安心思一动,脚步微顿,一种莫名的牵连感令他下意识回忆起那晚特工身上浓重的酒气与手上的猫抓痕。
代码,酒气,猫抓痕……
因为要触摸代码所以摘下至关重要的手套,在丢藏消音器时被留下抓痕,因逃避医疗监管而到随处可见的酒吧购买烈性酒消毒。
荒谬的解释路径,却意外符合谢敏的判断。
只是有一点傅闻安不明白,如果谢敏想要隐藏,就不应该在当晚去找他,那与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为什么?
冥冥中,傅闻安似乎抓住了那屡次从他指缝滑走的真相。
“告诉技术部,使用鸟羽传回的封控区暗码进行解密,一有结果立刻汇报。”傅闻安道。
傅闻安及黑枭进场时,会议室内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担忧、惊惧、怀疑的复杂眼神在沉默中传递。魏老板坐在圆桌尽头,脸色阴沉,阴郁双眼从深邃眼窝中抬起,下垂的面部线条紧绷着。
圆桌后,棋尖相对、斜垂并排摆放的各城邦旗帜簇拥成一团,安斯图尔的风雪羚羊旗帜亦在其中。傅闻安的军服大氅随步伐摆动,他从容向前,路过风雪羚羊时,轻轻伸手,抚平旗帜尾端相互纠缠的旗穗。
“辛苦诸位拨冗前来,时间宝贵,我们不妨现在开始?”傅闻安坐下,黑枭垂手立在他身后半步。
他扫开碍事的披风,向在场各位做出一个致意的手势。
“本次会议要探讨的议题我想诸位在最近的新闻中有所了解,视频中景象也有不少代表亲眼所见,且由于矿区的不知名暗杀行动,封控区的尚代表不幸遇难,我在此真诚悼念。”说到这,傅闻安下意识看了一眼象征封控区的、在场唯一空着的座位。
令人意外的是,会议室内无一人露出哀悼的追思,整片空间笼罩着山雨欲来的肃杀气。
“但我们不能因为合作者的去世而停下步伐,我们仍有棘手问题需要解决,下面的发言时间就交给魏老板吧。”
“希望您能用有力的证据向我们证明,近来针对矿头山垄断与违法开采军用矿石、高价售卖盘剥行为的诸多指控,并不属实。”傅闻安的手指一扫桌面,神情凌厉,看向魏宁。
“你是说你那些依据阴谋与虚构做出的指控?傅老板,你难道真以为你的手段伎俩已经足以瞒天过海了?”
魏宁冷哼一声,他手一扬,会议室尽头的屏幕骤然亮起,是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演示。
“魏老板是指航道沉船的载重矿石碎片、爆炸时的视频、矿区内还未运出的违禁品还是那令我险些丧命的一枪?矿区发生的谋杀并非我杜撰,在场的代表不少都亲眼所见,您怎么解释?”
傅闻安用指节轻抵了一下桌面,叩得一声,响声不大,却如落雷般威严,砸在所有人心上。
“我会回答傅老板的问题,直到诸位心服口服。”魏老板冷笑一声。
随着魏老板转身的动作,屏幕上呈现出洛特航道事发时的地图,与一部分拍摄的水雷残片。
“关于事发船只发生的爆炸,对外公布的原因是船工操作不当导致危险品燃烧,但此事过于蹊跷。”
“经我们的船队打捞,在事发航道发现少量水雷残片,通过对安斯图尔近年来多次海战的水雷残骸分析,多方对比,最后能够证实引起爆炸的水雷来自安斯图尔军造部。”
“执政官,不解释一下原因吗?”魏老板道。
“众所周知,事发航道在三十年前曾是安斯图尔和苏林城邦的交战区,安斯图尔军造部遵守城邦军造协定,严格控制军用武器发展,魏老板的证据也表明安斯图尔近年来的水雷型号始终一致。”
“更何况因为三十年前与苏林城邦的交战,和平委员会对安斯图尔的海军编制进行制裁,水雷弹片相同倒是证明了安斯图尔始终遵守协定,魏老板觉得呢?”
“再说,航道因水体流动,当年排雷时遗漏弹片难道不正常吗?”傅闻安反问。
“那执政官怎么解释打捞上来的水雷残片成新度极高?如果是陈年战争遗物,被河水冲刷三十年理应不该是图片展示的状态。”魏老板蹙眉。
“魏老板,这些残片您恐怕还没向城邦委员会提交一手证物备案吧?如果提交了,怎么没人通知我呢?”傅闻安轻轻挑了下眉。
魏老板脸色一僵。
这些残片是趁傅闻安被“殉道者”绊住脚时匆忙打捞的,打捞上的第一时间就藏匿起来,作为以后的证据。更何况各城邦之间从未有过这种证据备案的传统,魏宁也没往那方面想。
“看样子魏老板确实没提交过,那,距离事发已经过去有几天了,您怎么证明这些残片不是您翻新之后的产物呢?”
傅闻安双手交叠,下巴轻轻抬起,神情倨傲。
“城邦委员会从没有证据备案的传统。”魏老板冷声。
“魏老板的意思是因为没有传统,所以可以随意栽赃傅某。”
“再者,傅某很好奇,安斯图尔的军造向来是城邦最高机密,根据交战协议,各城邦交战区的战后清理只允许涉事城邦进行。安斯图尔从未与矿头山交战,魏老板从何得到历次海战的水雷残片?”傅闻安轻轻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