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9)
“……”
好在只是滚去接着查,不是叫他人头滚地。
亲弟弟的狗命保住了,纪闻暗中松了口气,跪下肃然应了是。
又过了半晌,直到听见里头打砸的动静完全不见了。常贵才缩头缩脑,小心地来叩门,低声道:“太子殿下。”
半天没得到里头的答复,他几乎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才听梁承骁不耐烦的一声:“何事?”
这声音一听就是余怒未消,常贵打了个哆嗦,不敢在这时候去触他的霉头,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魏王殿下如今正候在门口,说是听闻您又挨了陛下的训,心情不佳……所以要带您出去找乐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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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下噤若寒蝉的东宫不同,魏王府内歌舞升平,一派欢欣和乐的气象。
魏王从荣贵妃宫里请安出来,得知今日晋帝又在朝政之事上借题发挥,狠狠敲打了太子,心情大为舒畅,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姬,宴饮取乐的时候,一个新得宠的妾室看出了他的愉悦,问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魏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加之妾室侍奉得力,于是也不避讳她是个见识短浅的妇人家,将太子是如何招惹了皇帝厌憎,又被叱责罚了禁闭一事绘声绘色地讲了,逗得左右美人笑得花枝乱颤。
晋国上下皆知,魏王是皇帝最宠爱的荣贵妃的儿子,也是除了太子以外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近些年太子越来越不让皇帝满意,反而是魏王屡得青眼,连带着在朝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这般情势下,也难怪看见太子倒霉,魏王就幸灾乐祸了。
魏王嗤嗤笑道:“外祖还总让本王时刻警惕太子,不得父皇宠爱,他连储位都坐不稳,有什么可忌惮的。”
两侧的姬妾听了,纷纷娇笑称赞魏王英武绝伦,太子暴虐恣睢,骄奢淫逸,根本无法同王爷相提并论。
魏王乐得听这些溢美之词,宴饮正酣,有些飘飘然时,有一名刚从青楼赎出的美人眼珠子一转,借着喂他吃葡萄的当口,向他献了一计。
“听姊妹们说,前些日子云妈妈刚从南面买了一批美人儿回来,个个生得同花骨朵似的,嫩得能掐出水。”姬妾掩着唇轻笑,“太子如今正是苦闷的时候,王爷不如以此为借口,邀太子去倚红楼游乐一番。”
“如此,既假意拉近了与太子的距离,卖他一个好,若是陛下知道了太子不在府中反省,反而跑去喝花酒,定然对太子更加厌弃。”
她在魏王胸口上画着圈,娇声道:“……王爷就能从中得利了。”
魏王光是听她软着嗓音说话,心就已经酥了,更别提她还说起了倚红楼新来的美人,心驰神往一阵后,猛地握住了身上作乱的柔夷,双眼发亮。
“心肝。”他亲了一口姬妾的唇,不吝赞美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慧呢。”
说着,又从主位支起因耽于酒色而大腹便便的身体,指使随从说:
“备车,本王这就去太子府!”
—
头痛,剧烈的头痛。
这是他醒来之后的第一感受。
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尖刀,生生撬开他的脑袋,在里面乱搅一通。疼得他恨不得抱住头在原地翻滚起来。
有人拿湿毛巾沾了水,小心擦拭他的脸颊,在那种濡湿的触感逐渐蔓延到眉心时,他倏而睁开了眼,一把攥住面前的手腕。
乍然重见光明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昏红的帷帐,散发着浓郁熏香的被褥,床柱雕刻着艳俗的合欢纹样,因长年累月的使用而显得有些褪色。
床边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神色瞧上去十分惊愕,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盛水的铜匜,看样子是他在帮自己擦拭面颊。
见状,他松开了少年的手腕,勉力从床榻上挣扎坐起来,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哑得不像话,像是有多日滴水未进了。
“你是谁?”他有些警惕地问。
“……”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少年猛然瞪大了眼睛,像是骤然间见了鬼。
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了,因为少年一下站了起来,仓促中甚至带倒了塌边的凳子,对方急惶惶地扑上来,口中含糊地“啊”个不停,伸手想要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却在触碰他的前一秒被他躲开了。
“我没发烧。”他冷淡地拒绝道,看少年着急地张嘴,只能吐露无意义音节的样子,又皱起眉,“你不会说话?”
“……”
啪嗒一声,少年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地上,对方不敢置信了良久,才捂着头,颓然又沮丧地蹲在了床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这是什么地方?”
事情到这个地步,他也发觉了目前状况的不对。踉跄从床边站起,想要尝试调动记忆,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头痛,除此之外,分毫的片段都想不起来。
——他甚至忘掉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吓到了旁边的少年,对方纠结了一会儿,咬咬牙站起来,一边伸手来扯他的衣袖,一边转头示意窗外,似乎是要带他离开的意思。
然而从醒过来起,他就对看见的人与物抱有下意识的防备感,略略蹙起眉,正要说话,忽然听得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走近。
其中一个掐得尖细的中年女声道:“就算长了张天仙似的好脸,他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你这单生意啊,我们倚红楼做不了。”
另个粗犷的声音说:“如何做不得,上京这些权贵不是专喜欢豢养貌美的娈童吗?这样儿一等一的好货,下次可找不到第二个了。”
听闻这话,那女人也犹豫了一下:“你这货是哪儿弄来的,处理干净了吗。”
男声不耐烦道:“这你就别管了……”
外面的说话声逐渐趋近,像是在往这个房间走来。
少年惊得差点从原地跳起来,情急之下,再顾不上其他,推着他从床边走到靠墙的立柜旁,又从角落里摸出一个不起眼的包袱,匆匆塞进他怀里,同时疯狂向他比划着。
包裹的布条在仓促间滑落一截,金属的冰冷温度随即贴上肌肤——他虽有些错愕,但在瞬间意识到,里面藏着一把匕首。
走廊上的人明显来者不善,好在少年对此间似乎相当熟悉,手掌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找准某个点用力一按,立柜后便“吱嘎”一声,打开了一道通往另外房间的暗门。
外间已经传来推门的响动,匆忙中来不及交流,少年把他推进暗门,就重重合上了立柜。
余下他一人站在满是胭脂水粉气的房间里,藏起匕首后,拧着眉抖开包袱,却见一方绣了梅花的手帕……和一件女子的单薄纱裙。
【作者有话说】
这你死我活的天崩开局还能圆回来,佩服我自己(x
第7章 “冒犯。”
倚红楼最好的雅间内,丝竹萦绕,美姬侍奉。
魏王是此间的常客了,上来就点了几个相熟的姑娘,莺莺燕燕地环侍着,看梁承骁身侧冷清,还冲旁边跪着斟酒的美人一挑眉梢,后者立刻会意,一边放下酒器,口中唤着公子,一边柔弱无骨地向他倒去。
到这里喝花酒的,哪个不是想着寻欢作乐那档子事,她满心以为今天攀上个风流倜傥的贵客,赏金定然少不了,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殷切了几分。只是还未碰上对方半片衣角,手腕就被牢牢握住了,力道之重,疼得她一瞬间花容失色,差点惊叫出声。
“胭脂俗粉。再来碰孤,孤砍了你们的胳膊。”
梁承骁半道截住了她的手腕,像扔开一件垃圾似的,厌恶地将她甩在了一边,又极嫌弃地拿了帕巾擦手。
手骨大概是被生生折断了,那侍女慌乱伏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咬着唇含泪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一幕叫魏王收进眼底,心想着这回太子可算是动了大怒,都跑来倚红楼发疯症了,看来是真与皇帝闹得不愉快。面上却笑眯眯的,等对方发够脾气,又打砸了一堆装饰的玉器,才拍拍手叫侍卫进来收拾残局,顺带把瘫在地上的女人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