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18)
他再也不敢跟谢南枝多话,含糊地说了句:“奴才还有事,这就告退了。”
然后,就把嘴闭得结结实实的,在书棋如见医学奇迹的震撼注视下,支棱起一条瘸腿,健步如飞地跑了——连小德子气喘吁吁地追在后头都赶不上。
【作者有话说】
书棋:我们公子妙手回春(崇拜)
第12章 偏心
访越的使团脚程慢,行列里又有几个老迈的官员,一路走一阵停一阵,梁承骁都回宫几个月了,一行人才拖拖拉拉抵达上京。
这日下朝后,总算安全归家的李同舟李大人就借口有要事回报,死乞白赖地挤上了东宫的马车。
梁承骁很是无语:“你没有自己的马车吗?”
李同舟振振有词道:“我这不是陪您去探了一次虎穴,走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就给车夫放了个长假吗。这不,人现在还在乡下没回来呢,就来找您江湖救急了。”
纪闻倒是对他很熟悉了,笑眯眯地掀开帷帘,请他进去,又自觉地转去蹲车前板了。
等上了马车,李同舟的表情变得关切些许,问:“殿下的头痛最近是否又犯了?”
刚才在朝上,他就看梁承骁脸色不好,连带着周身气压也持续走低,左右朝臣以为他心情不佳,纷纷噤若寒蝉,没一个敢上前触霉头的。
“尚可。”梁承骁淡道。
他没打算和李同舟多说,屈指按压着太阳穴,问:“孤离开后,临安的状况如何。”
李同舟早就猜到他要问这个,事实上,他也是来汇报此事的。
于是拣着重点,正色道:“我们走后不久,高逢就劝谏越帝,将大巫从牢中提出来再行占卜,越帝也同意了。只是这事捂得很严,我们的暗桩也打探不到结果,不过想必与计划差不太多,把祸水引到了萧元景的身上。”
“过了没几日,越帝急诏萧元景。而后就传出了震惊朝野的端王叛逃的消息。”
他顿了一下,不禁感慨:“殿下这一步棋属实下得狠绝,几乎将那萧元景的后路堵死了。大巫不明不白地死于天牢,大理寺缉获的凶手尸体上又带着十二部的印记——就算他有几张嘴,也洗不脱身上的嫌疑,何况朝中还有一个逮住机会就想置他于死地的高逢。”
“这时候叛逃,反倒是唯一一条生路了。”
从万寿节宴到大巫之死,其间发生的种种,都在他原本的计划内。
梁承骁漠然听着,心中思索,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李同舟毕竟才回上京不久,一路上消息闭塞,不知道萧元景在涿县人间蒸发的事,还在兀自赞不绝口:“端王一除,越帝有如自断一臂,估计连沂郡都难以守住。下次殿下再发兵越国,就易如反掌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勃勃问:“敢问殿下,暗部如今擒住萧元景没有?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若能以厚利相诱,为我大晋所用……”
梁承骁:“……”
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闻蹲在车前板上,将里头的对话听了个真切,不得不开始大声咳嗽。
李同舟听得奇怪:“纪右卫是嗓子不适吗?可要回去看看郎中。”
纪闻:“咳,大概是昨夜着凉了吧,不碍事。李大人,前头就到您府上了。”
“今天怎么到得这么快……”李同舟没有起疑,跟梁承骁告退后,嘟嘟囔囔地去撩车帘。
纪闻生怕他还要回头跟太子爷唠两句,跟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随从会意上前,半搀半请地把人送走了。
等李同舟离开后,他才掀起帷布,腆着脸探进个头,试探性唤:“殿下。”
梁承骁睨他一眼,悠悠道:“你没什么要同孤交代的吗?”
这话一出,纪闻顿时夹紧不存在的尾巴,在心里打了两遍腹稿,才谨小慎微道:“暗部已将涿县周围搜寻了个遍,都没找到萧元景的踪迹,但根据密探回报,无论江南还是江北的十二部,似乎都停止了活动,像是——忽然失去了指挥者一样。”
“我们猜想,萧元景很可能身受重伤,或者出了不测,此刻正藏在暗处休养。”
梁承骁听了,神情晦暗莫测。
纪闻拿不准他是否动怒,忐忑地低着头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平静的声音:“把纪廷叫回来吧。”
“……”纪闻霎时惊愕地抬眼,无声表达疑惑。
梁承骁按着鬓角,缓解神经一阵阵的刺痛,眼神却是锐利的:“不必浪费时间,他早就不在涿县了。”
—
等回到东宫,还没喝上一口茶,就听外面吵吵嚷嚷。
常贵尖细的嗓音混在嘈杂中,哭天抢地:“殿下!您可要给奴才做主呀!殿下……”
梁承骁本来就头疼,听了蹙起眉,吩咐身旁内侍道:“叫他闭上嘴,再吵把他的舌头拔下来。”
内侍瑟瑟发抖地应了是。
话带出去之后,不一会儿,外头就没了动静。
他没问发生了什么事,旁人也不敢多嘴。唯有纪闻是个爱凑热闹的,出去打听了一阵,最后神情古怪地回来了。
梁承骁没注意他的异样,头也不抬问:“外面在吵什么。”
纪闻道:“好像是翠玉轩的事。”
翠玉轩?
梁承骁顿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他那天从倚红楼带回来,安置在后院的人。
这段时日他忙着处理从临安回来的后续事宜,几乎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此刻听纪闻提起,才分出了一点注意力,问:“谢南枝把那味药材画出来了?”
“噢噢,我正要跟您说呢。”纪闻挠了挠头,“画出来了。而且照您的吩咐,把于太医开的药和方子一并送过去了。”
“派去的人说,谢公子似乎……极擅长药理,第一眼就指出了方子的不对,原来不确定的几味材料,也被他一一点出来了。”
这话其实已经是谦虚了。暗部那几个主业制毒,兼职救人的怪胚简直是见猎心喜,这两天恨不得搬进翠玉轩,夜夜同他交流毒理心得,只因为谢南枝名义上还是太子的人,才遗憾作罢。
纪闻道:“不过那味药材似乎主要生长在越地,底下的人找遍了上京,只在一家药铺中寻到少量。具体功效如何,还要等试完药再观察。”
闻言,梁承骁稍有些意外:“这么快。他这几天都在忙这件事吗。”
“……”
这话纪闻答不了,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梁承骁一抬眼,就见他这副一言难尽的情态,挑眉问:“你那什么表情?”
既然他都问了,纪闻也不再憋着,把刚才听到的奇事一股脑分享了。
梁承骁起初还散漫地边批奏折边听,直到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乱葬岗喂狗”和“花圃里扫出残肢”,才搁下笔,面上带了点哂笑的影子。
纪闻简直叹为观止:“果然人不可貌相,我看谢公子文文弱弱的,听到这事儿,还以为他会被詹事府的人欺负,没想到……”
对方仅用三言两语,就把常贵这样的老油条吓唬惨了。
——文弱?
一瞬间,梁承骁脑海里浮现对方坐在他腰上,拿匕首抵着他咽喉的景象。半晌,才喉结微动,轻轻嗤了声:“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聪明着呢。”
不过金丝炭一事,的确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了。
纪闻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确实没什么不虞的情绪,才试探问:“不过殿下,照理说,谢公子应该是不能用上品炭的。是否要知会一声詹事府……”
只是两斤炭而已。
梁承骁很是莫名:“孤是养不起他一个吗?”
纪闻:“……”
行吧,您乐意就好。
于是他咽下了本来想说的那句,金丝炭按礼制只供太子侧妃以上的妻妾使用,只当做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