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103)
想到萧元景那个伪君子如今正在关内焦头烂额,太子殿下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讯使没有通报就进来,也没有受到责备。
“何事?”梁承骁问。
“回殿下。”讯使恭敬地将信件奉上,“是方大人在关内传回的密信。”
“方衡?”纪闻笑说,“这臭小子,才过一晚上就沉不住气了,大概是来向您汇报昨夜的情况的。”
梁承骁扬了下眉梢,示意纪闻去拿过来:“他这回办事倒是利索,等嘉陵关破之后,多记他一等军功。”
讯使道:“昨夜嘉陵关一片混乱,方大人传信也比往日容易些,另外还嘱咐卑职给殿下多带一句话。”
梁承骁将信纸取到一半,动作一顿:“什么话。”
那兵士也是个中途递消息的,其实并不明白方衡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如实转达道:“好像是让您务必……三思而后行?”
这话听上去没头没尾,全然听不出来指代的意思。
纪闻皱起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梁承骁眉心一跳,不知为何,心底隐约浮现一层不祥的预感。他直接展平了信纸,一目十行,快速地从头浏览到尾。
而后,在长达半盏茶的时间里,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
纪闻不知那密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看梁承骁的表情,险些以为邱韦死而复生,魏王登上皇位了,给自己吓出一后背的冷汗,正要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就看梁承骁蓦地攥紧手指,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深深嵌进掌心。
营帐内一片死寂,讯使不清楚状况,不敢贸然出声说话。
唯有军营外的吵嚷一句高过一句,间歇夹杂着众人的哄笑声,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是关外的将士在嘲弄萧元景整天拿幕篱遮着脸,定然貌丑无比,天底下没哪个娘们儿瞧得上,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省得祸害人家姑娘。
“…………”
太子殿下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冷笑了一声。
“外头骂得最厉害的是哪个?”
讯使不知他为什么会问起这个,支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战战兢兢道:“应、应该是薛大人?”
早上去的时候,薛四就冲在最前头,大概是上回在端王手中吃了堑,誓要在沂郡替太子爷找回脸面,这会儿嗓音中气十足,问候对方爹娘的感情充沛,都不带找人轮班的。
……
“骂得不错。”梁承骁咬牙说,“抓回来,赏二十军棍。”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有些人的老婆得来不容易,失去也在一瞬间(玫瑰)
第63章 真相·孤要见他
嘉陵关内。
前来商议军情的将领如流水般在帅帐中来去,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前些日子粮草营那场大火事发突然,谁也不曾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灾祸。尽管胡业一发现不对,就领着整个东大营的兵士奋力扑救,然而火势蔓延异常迅速,扑灭后的损失仍然不可估量。
胡业已经在沂郡戍了几十年的边,万万没想到在告老还乡前马失前蹄,出了这样的大错,简直内疚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等安顿完营中诸事,就红着眼到萧元景面前请罪,嚷嚷着让王爷赐他一个了断,给军营上下一个交代。
一片混乱中,萧元景让随从夺下他用来自刎的剑,只暂时褫夺了胡业的兵权,命寅部将他看押起来。
把胡业带走以后,穆乘风来向他汇报目前的状况:“王爷。属下已带人检查过,存放粮草的营地上有火折与油膏的残痕,此事绝非意外,应当是有人刻意放火。”
说着,他迟疑了一瞬,又道:“但我们询问了当日值守的士兵,无人察觉到异样,营外也有寅部严加巡逻,没有发现晋军潜入的迹象。”
线索到这里似乎断了,再往下查也查不出所以然。
自粮草营大火之后,萧元景几夜没有休息好,加之与下属议事,嗓音有些嘶哑。
他屈指揉着太阳穴,疲倦问:“那日来本王帐中报信的,可是胡业麾下的兵?”
穆乘风道:“那天的人确实是个生面孔,属下后来跟胡大人确认了,此人名叫方衡,是许久以前就在戍北军营的兵士。上个月因为在演练中表现过人,被提拔为中郎将。殿下往常去东大营巡视得少,应该还没见过他。”
萧元景沉默了片刻,吩咐道:“……让巳部盯着他。”
“殿下?”穆乘风起初有些讶然,随后反应过来,“您是怀疑——”
北晋已然兵临嘉陵关外,城内本就粮草短缺,这个节骨眼上军营后方却起了火,除了城中有内应,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那日方衡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见到他的反应也古怪,萧元景很难不怀疑此人。
穆乘风领会他的意思,利落应下声,临走前想起什么,一手按着帐帷,神色踌躇问:“殿下,那天晋军在关外叫骂了一早上之后,忽然没了动静。”
虽然还在几里外的地方扎着营,过去频繁活动的斥候却彻底不见了踪迹,也没有将领再到城下挑衅。
如果不是九旒龙旗还高悬在晋国军营上,随风猎猎拂动,飒然张扬,无时无刻不向守城的越兵昭显存在感。他几乎以为是那北晋的新主忽然吃错了药,千里迢迢过来骂完他们王爷,打算鸣金退兵了。
他凝重道:“眼下的境况会不会是晋人的阴谋?是否要属下去查探一番。”
“……”
其实关于这一点,萧元景也很奇怪。
如果粮草烧毁之事真是梁承骁的手笔,以对方的魄力和性子,必然会趁沂郡内乱派精锐部队突袭嘉陵关,抢在他费力转圜时攻城,不给越军任何喘息之机。
面对这样的良机,还选择按兵不动,实在超出了常理。在两军对垒的情况下,甚至显得有点诡异了。
萧元景隐约有种异样的感受,可他毕竟是嘉陵关二十万守军的主帅,涉及到城中军民的安危,不得不谨慎行事,于是蹙了一下眉,道:“不必,再等等。”
“且看他想要做什么。”
—
与嘉陵关中如临大敌的景象不同,此时的晋国军营内,众人心中均是迷惑不解。
尽管纪闻这两天已经尽可能昼伏夜出,出门也贴着军营外围走,还是被一众将领齐心堵在了营帐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质问梁承骁的动向。
“殿下这是怎么了,不是计划好了前日攻城吗,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取消了?”
“沂郡城内粮草短缺,正是趁人之危的好机会。这时候不发兵,什么时候才能打下嘉陵关!”
“……”
梁承骁平日在军中积威深重,说一不二,这群人虽然私底下嘁嘁喳喳不停,到了帅帐里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好逮着纪右卫使劲嚯嚯。
纪闻作为亲眼看过方衡信件的人,这会儿简直有苦难言。
如果再往前倒两天,就算借给他一百个心眼,他也不敢把东宫里光风霁月的谢公子,和传闻中虎背熊腰,还貌若无盐的南越端王联系在一起。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难料,谁能想到前几天还在喊打喊杀的敌国主帅,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他们殿下日思夜想,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这仗是继续打还是不打呢?
现下唯一一件好事是端王就是谢公子,以对方平素的为人,他至少不用担心亲弟弟的狗命不保。
想到眼前和打了结的线团一般的局面,纪右卫忧郁地叹了口气,不仅是为自己,还替他们太子爷愁得厉害:“这件事,唉,说来话长。”
他这既显山又露水一叹气,众将领心下大惊,差点以为发生了什么梁承骁都解决不了的祸事,顿时不敢再追问,你看我我看你踟蹰了半天,小心翼翼问:“那纪统领,您消息灵通点儿,能不能给个准话,这嘉陵关咱们还打吗?”
“……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