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77)
谢南枝意思意思挣了一下,没挣开,就随他去了,无奈道:“本来就睡不着,顺便而已。”
说完发现他与早晨离开时相比,似乎换了身常服,发梢也湿漉漉地带着水汽,神色浮现几分意外:“殿下先去沐浴了?”
“嗯。”梁承骁把人拉到怀里,懒洋洋地答,“刚从牢狱里出来,一身尘土和血腥味,怕吓着你,就去换了身衣服。”
“牢狱?”谢南枝倒是不怕见血,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蹙起眉问,“怎么忽然去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梁承骁捉住他的手,松松扣着,漫不经心道:“小事,宫里抓住了两个南越来的奸细,混在官员随行家仆中进来的。”
“下监牢以后,一直犟着骨头不肯开口,孤就让暗部上了点手段。”
他没说是怎么发现的,也没说那两人最后的下场如何。
谢南枝手指一松,书卷随之滑落在地,“啪”一声清脆的响。
他的思绪不可自抑地空白了一瞬,下意识想去捡,但梁承骁比他更快一步,把书册放回了桌案上,还有心思玩笑:“怎么,吓到了?”
“东宫守卫严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所以你乖乖待在孤身边,别听崔郢那老头忽悠。”
谢南枝的指甲嵌进掌心,过了好一会儿,才如往常那般忽略去他的调笑话,镇静问:“行宫中怎会混进奸细?殿下可审出了他们的来历。”
梁承骁没察觉他的异样,一手揽着他,嗤笑了一声:“能审出什么,一个当时就自尽了,另一个没自尽成,能上的刑都上了一遍,到血流干了快断气也没说一个字。”
他讽道:“年初孤亲自去了一趟临安过后,南越朝中发生内乱,从此安分消停了一阵子。这才不到半年,看来是又忘了长过的记性。”
他说这话时,声音冰冷,面上亦无怜悯的情绪,仿佛死去的不是活生生的性命,而是失去价值的工具。
谢南枝窝在他怀里,莫名有些脊背生寒。
理智上他知道,作为北晋未来的君主,冷静和杀伐果决是梁承骁应当具有的品质。如果对方心善仁慈,对谁都好说话,也不可能在上京这样吃人的地方活到现在。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他,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情感上……
事情还未有定论,谢南枝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可能,试探问:“殿下觉得,这是越国皇帝的手笔?”
“孤也想知道。”梁承骁曲起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背,沉吟道,“萧家那两兄弟,一个都不是善茬——尤其是萧元景。孤至今仍然怀疑,他忽然从越国叛逃,是不是和萧元征提前商量好,特意演给外人看的。”
谢南枝的思绪飞速运转着,隐约觉得不对:“倘若这是真的,端王又在北晋重伤失踪……”
梁承骁轻轻一嗤:“既然叛逃是假,重伤失踪也未必是真。”
此事到现在来看,还是处处有疑点。若非朝中有许多杂务牵绊着,暂时脱不开身,他势必要亲自把萧元景找出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若有所思了一阵,拧起眉看向谢南枝,似有些怀疑:“不过,上次来行宫的路上,你问起公良轲沂郡的事,那时候孤就想说。你对萧元景,是不是太感兴趣了一点?”
“……”
他或许是随口一言,只是片刻的工夫,谢南枝的后背就渗出冷汗。
顶着太子殿下隐含压迫的视线,他不易察觉地攥紧了衣袖,脑内迅速思考应对之词,刚要开口解释,就看梁承骁盯了他许久,突然语气古怪地问:“这么在意他,你也听过民间那句荒谬的传言?”
满腹打好的草稿被莫名其妙的这句话打乱,谢南枝着实愣了一下,没懂他的意思,有些谨慎地问:“……什么传言?”
梁承骁像是很不想说出口,过了半晌,才生硬地答:“北有梁君,南有萧王。”
谢南枝:“……”
眼看两人谈论的重点往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越来越歪。谢南枝隐约有种直觉,不能和他再聊下去,刚要从他身上下来,就被太子殿下强硬地拽了回去。
“跑什么。”梁承骁沉下了脸色,语带不虞道,“说清楚再走。”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更早之前在松泉楼文会,谢南枝就是套用了萧元景的文章,写的新楚都赋——原来这么早以前,谢南枝就已经对南越那个虚伪的端王生出了关注,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谢南枝听了他这一番推论,实在无言以对,“殿下想让我说什么?”
然而太子殿下明显在醋劲大发的时候,讲理是讲不通的。
“孤还想问你,一个藏头露尾的伪善之辈,只靠一篇满纸空谈的文章给自己贴金。”梁承骁冷笑了一声,“有何值得惦念。”
当初在临安听到百姓的传闻,他就心中嗤笑,什么北有梁君,南有萧王,要与他相提并论,也须有那个命在。
此刻察觉心上人对端王不同寻常的关注,更是酸意上头,对那萧元景的厌恶头一回达到了巅峰。
他刻薄地讽刺道:“在沂郡那一个多月,萧元景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到了临安也是如此。大约是长得不堪入目,有几分自知之明,羞于出来惹人耻笑。”
“孤在军中还听到流言,说端王是个男女不忌的好色之徒,出来行军打仗,身旁都要带貌美的婢女和娈童伺候,晚上在营帐里夜夜笙歌,荒淫至极——他有哪一点能与孤相比?”
谢南枝被牢牢箍着腰,半点不能动弹,神情无可奈何,试图为自己分辨两句:“我没有对他感兴趣,就是恰巧问到了,换个人也是一样。”
梁承骁满腹狐疑:“花言巧语,不心虚你跑什么?”
谢南枝:“……”
这个还真辩解不了。
见他沉默,太子殿下的神情更加阴沉了几分,扣着他的下巴,颇具威胁意味地逼问:“那你说说,孤和那萧元景,哪个生得更俊俏,更得你的欢心?”
谢南枝:“……”
这都什么跟什么。
谢南枝拒绝回答这个荒唐的问题,但他这次学聪明了,略微仰头,拿一个吻堵上了对方的唇,叫太子殿下再说不出任何拈酸吃醋的话。
这样的做法果然卓有成效。
梁承骁起初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像是要叫他长个记性一样,反客为主地按着他的后颈,回吻上来。
无人再管桌上的灯烛。
那烛火忽明忽暗地亮了一阵,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燃尽熄去了,留下一缕袅袅升腾的烟。
弦月才刚刚爬上柳梢。
【作者有话说】
太子:事业心关闭了,恋爱脑又重新占领高地了
很久以后。
梁趁夜色摸进王府,试图找老婆亲亲抱抱。
萧:(微笑)端王是个藏头露尾,男女不忌,不堪入目的伪善之辈。
第48章 温存·此地非故乡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之时。
忽然听得门扉一长两短三声叩响,一夜未眠的光禄寺少卿卫延匆忙披衣而起,抓起桌案上的烛台,下地去开门。
月光下,院落里站着两个穿夜行衣,通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人。
为首者扯下面罩,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前些天趁守卫在寅时换班,暗中潜进行宫的穆乘风。
总算等到二人,卫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周全地环视一圈四周,见无人注意,才赶紧让他们进屋,又关门插上了锁销。
“说好子夜碰头,怎么来得这么晚?”他问。
穆乘风言简意赅答:“今夜巡逻的兵士比以往要多,避开他们费了些时间。”
“吓死我了。”卫延说,“太子今天下午在未央宫捉拿了两名越国来的奸细,据说带回去亲自审了。我右眼皮子跳了一晚上,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都打算豁出去劫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