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115)
看起来气归气,太子殿下还是有理智的。
纪统领大松了一口气,心下稍定,问:“您这是想到办法了?”
“不算。”梁承骁屈指敲了敲舆图的边缘,指了一处地点,答非所问道,“这地方不错,晚上让斥候探探路,可以趁夜色翻过去。”
纪闻:“……”
怎么还有翻墙的事啊!
顶着纪闻一言难尽,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的目光,梁承骁抱臂哂笑了一声,看着那张舆图,眼底带几分思索。
其实从昨日回来开始,他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萧元征和萧元景并非同胞兄弟,两人的关系却十分古怪。
高逢可是恨不得萧元景留在北晋,当初给暗部追杀萧元景提供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助力。陈秉章的死和高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应该就是高逢和邱韦联合所为。
——那萧元征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的怀玉梦到过去的时候那么伤心,还有那一身少时将养不善留下的病根,往后余生都要和汤药相伴,这些又是谁的过错?
纪闻看他的神情微微泛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隐约感觉有人要倒霉了,正要开口试探两句,忽然听得外头仓促的脚步声。
下一瞬,亲卫匆忙掀帐进来,向梁承骁行礼:“殿下,军营外头来了个戴斗笠的生人,想要求见您。”
梁承骁的眼神一凝:“谁?”
亲卫显然也没见过此人,挠了挠脑袋,原样复述道:“他说,他是来替一位姓高的大人游说的。”
第71章 宫墙·带我走好不好
萧元景被夺去兵权后,暂时在王府中修养。
萧元征这次像是下定决心要扳一扳他的性子,遣来的太医一日给他诊一次脉,又开了不少滋补的方子督促他养身体,只是不许他再参议军情。
如此闭目塞听了几日,邓羌来府上看望他,言语中隐约透露,晋国的使节又来城中谒见了两回,具体谈的是什么不知道,但每次送客的时候萧元征都面色铁青。
邓羌说这话的时候,余光一直小心观察着萧元景的神情。
嘉陵关中的将领不是傻子,这一个月下来,都模模糊糊察觉出了一点那晋太子和王爷之间的不对劲,只是拿不准王爷是个什么态度。如今圣上拦在中间,事态就变得更微妙了。几个守将都私下里讨论,说圣上实在像那个把闺女关在家里,狠心棒打鸳鸯的古板爹。
这种冒大不讳的比喻邓羌不敢说出口,只能委婉代众人询问了他的想法。
萧元景好像看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无奈地笑了笑:“皇兄现下在气头上,过了这阵就好,你们别去招他。”
他都这么说了,邓羌才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外头有不少传言,全是猜测端王失势,被皇帝下令幽禁的。
圣上与王爷离心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既然兄弟两个关系还好,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心上悬的大石落地,邓羌道:“丽娘前些日子来信说,圣上离京微服私访太久,临安传出了许多风言风语,说圣上已经病危,只是拿出巡当幌子的。”
丽娘是邓羌的妻子,临安醉香阁的掌柜,这是明面上的身份。实则醉香阁是卯部在临安的一处资产,当初晋太子随使团进京的消息便是她传给萧元景的。
邓羌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行军打仗使得,碰上阴谋权术脑子就不会转了,读完信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便来转述给萧元景:“殿下,这消息传得那么快,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散播?”
听闻此事,萧元景略微颔首,一副不怎么惊讶的样子:“叫她不必担心,同往日一般行事即可。”
邓羌意外了一瞬:“您早就知道?”
“当然。”萧元景拿笔杆敲了敲掌心,漫不经心道,“幕后主使这样等不及,本王还好心替他推波助澜了一把。”
—
邓羌离开以后,萧元景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
弦月已经爬上树梢,随从来提醒他早点休息,他可有可无地应下了。
卧房内早就点起了炭盆,随从替他推开门时还有些讶然,嘀咕说:“方才出来的时候,这窗户还关着,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
说着,他连忙上前关窗,不曾注意萧元景在踏入室内的时候,身形略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你下去吧。”他语气如常地对随从说,“本王要歇息了,不用在外头留着侍候。”
随从不疑有他,向他行过礼就关门退出去了。
萧元景走到桌案边,刚拣起早上打发时间自弈时摆的棋子,起身就撞上了背后温热坚实的躯体。
梁承骁顺势将他往怀里一揣,眯着眼睛,神色不善问:“王府外的守卫都被支开了,你早知道有人要来?大晚上的你在等谁?”
萧元景陡然叫他向后一拽,差点跌倒,闻言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意味。
“是啊,可不是在等谁。”他回过身睨视梁承骁,“本王正打算趁夜色私会情郎,殿下这时候来,是想打搅一桩好事吗。”
“那不行。”梁承骁周身的酸意更重,不讲理地把人抱到桌上,道,“怀玉殿下风姿绝艳,谁先抢到便是谁的,再有谁来孤也不会让出去。”
这一坐,楸枰上黑黑白白的棋子都散乱了。
萧元景早就猜到他不会安稳在军营里待着,定要折腾点动静出来,但看到对方半夜真的出现在卧房里,心中虽有隐秘欢喜,更多还是头疼:“外头全是值守的金翎卫。若非我以防万一,提前让穆乘风把人支开,殿下打算如何成事?”
梁承骁掌着他的下巴,从头到尾审视了他一番,像是要仔细检查这两天他是否受了苛待,听言挑眉道:“要是被发现,孤就亲自到越国皇帝面前去求情,说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为了北晋未来皇储的名分着想,求他把你嫁给孤。”
“……”
萧元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严肃的时候,他又在正儿八经地说浑话,顿时无语道:“殿下!”
“孤这话哪里说错了?”梁承骁就笑,“我晋国的储君,即便不是你生的,也须是你教养的,可不是为了他的名分着想。”
萧元景懒得与他论长短,借他的肩膀撑起身子,认真问:“你同皇兄说起和谈的事了?此事我旁敲侧击过几回,他都不准我插手。你们谈了什么,割地,岁钱?”
和谈交涉的不过是那几样东西,如今越国在战事中落于下风,要想求得和平,总要多付出一点。
两国之间的利益纠葛何其复杂,萧元景不至于自以为是到觉得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就能让北晋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萧元征大概也是出于这一层考虑,刻意把他阻隔在了和谈进程外,这样不管日后两边达成什么共识,都不会让萧元景背骂名。
在这件事上,梁承骁和萧元征的态度显然是一致的。他拆了萧元景的发冠,掌心挑了一缕如绸缎般的长发把玩,轻描淡写道:“差不多吧。”
萧元景还要追问,梁承骁却不再多说了,他的手臂支在萧元景腰侧,形成了一个相当有压迫力的围困姿势,眸光沉郁:“不说这个了。这两日晋国的使节来往嘉陵关,听到不少传闻。”
“孤先前就想问你,你外祖和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那些旧疾又是怎么来的?”
萧元景怔了片刻,本能地想绕过这个话题:“都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
“是吗,孤听着可不是这样。”梁承骁冷冰冰道。
他捉住萧元景下意识往后缩的手,举到月光底下:“孤记得在东宫的时候,你看院里的随从天冷生涿,特意给他们开了便宜的药方配着。过去孤就奇怪,如今更想不通,你贵为一国皇子和亲王,怎么懂得这些东西。”
萧元景刚要说话,又被他堵回去:“别说是体恤下人,什么下人能让你失了忆还惦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