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纵哥儿的忠犬仆从(4)
苏凌看着牙人道,“你虽是好心,但是一再问我相同的问题,我真的很烦。”
“好好,我这就打开铁链。”
那牙人小心防备着奴隶,口里念念道,“这是衙门口,你不得嚣张。”
但那奴隶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是抬头望着长街人来人往,像是在等什么。
只见涌动的街头里,窜出一个黑点,待近了些后才发现是一条小黑狗,正着急地飞奔四肢,像是甩出的一滴墨汁。
那小黑狗前脚一跛一跛的,跑进后夹着尾巴放轻动作,圆骨碌的眼睛怯生生地瞅了眼走在前面的苏凌,借着人流悄悄来到了奴隶身后。
奴隶看到小狗的时候,眼里一亮,却跟在苏凌身后没有回头。
等苏凌坐上回村的牛车后,他才发现奴隶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一只小黑狗。
苏凌想到了之前那狗叼包子喂奴隶的场景,显然是难兄难弟过命的情谊。
望着细细呜咽讨好的小黑狗,他也没说什么。
牛车上奴隶坐外侧,除了他和奴隶外,他里面还有同村的三个袁氏妇人。
“咦,这不是凌哥儿嘛,今儿也来赶集吗?”一妇人问道。
“嗯。”苏凌手斜靠横板上,防止自己摇晃撞人,他隔旁边那妇人还有两巴掌的距离。
牛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个不停,这对苏凌来说十分受罪。
苏凌每月回村都晃得脑袋晕,尤其这次回他气得一通,一天下来还没吃东西,此时胃有些恶心泛吐。
他脸色也不好,此时对于村里仅仅面熟又叫不出名字的人,自然是没有过多搭话。
但苏凌这样子,落在其他三位妇人眼中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三人假装牛车颠簸,肩膀碰肩膀,手拐子碰手拐子,眉眼飞动努嘴不停,那意思都写在了脸上。
恰好牛车开始爬上坡,车晃得厉害,他身体不受控地往里滑去,和那妇人脚碰脚挨着了。
苏凌还是听见了妇人的议论心声。
【早就听他伯娘袁晶翠说凌哥儿从小在城里长大,瞧不起村里人,对长辈问话爱答不理。听说还脾气差得很,还喜欢打他之前的奴仆。】
【还生怕挨着我坐一样,我今儿个出门可刚换的干净衣裳。】
【听他伯娘说这孩子八字硬,克死娘又克死爹,挨着他坐,我还嫌晦气。】
而其他两人眉来眼去,嘴巴没张一下,那神情却接的默契自如。
这功底没个十年八载是练不出来的,又或是她们自小耳濡目染天赋异禀吧。
苏凌焉儿嗒嗒地靠在栏板上,屁股颠簸得厉害,头也晕得不行,耳边心声虽然烦人,但他却没有过多精力处理。
直到他又听到那人心声,脾气顿时爆发了。
【这孩子从小没娘,男人带孩子就是糙又娇惯着,该教的都没教。】
“我没娘教都知道背地议论人不好,你娘把你教的那么好,像只苍蝇在耳边议论别人,左右教的不是人。”
“非得背地议论人,是当面开口不会说人话?”
苏凌抬头突然大声吼道,像是点燃了炮仗引线,一顿霹雳吧啦火气冲得不行,着实把车上几人炸懵了。
那妇人一脸褶子,眼袋浮肿下坠,先是吃惊而后尴尬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怎么突然就骂人。”
“突然骂人?我说得不是实话么。”
“你着急什么?我指名道姓了吗?你心虚干什么。”
“我骂的是苍蝇,骂得又不是人,关你什么事情。”
苏凌语速快又吐字清晰,句句落入三位妇人耳朵里,几人面色瞬间难看得很。
“这里就我们几个,你不是说我们,还会说的谁?”那妇人瞪眼横眉道。
“对啊,说得就是你们。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他理直气壮道。
苏凌扫过三人僵硬的脸色,“你们各个歪嘴斗鸡眼是多年癫痫犯了?真当我好欺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我是没你们会说话,不像你们一天天就知道背地嚼人舌根子。”
苏凌提着一口气说了一通,此时牛车上坡拐弯,他胃里翻滚的厉害,干呕了出声。
一天没吃东西,幸好没呕出来。
但是胃里一直不舒服还是空腹,干呕得更加难受。
而更加凑巧得是,牛车一个颠簸,他乏力难受抓住栏板的手脱力,身体滑入了奴隶那侧。
那奴隶先是一怔,而后见苏凌脸色苍白,闭眼抖着睫毛又皱着眉头,脸皱巴巴的像捏皱的馒头,显然十分难受。
他左手抱着小黑,缓缓抬右手将人虚虚圈在怀里,将苏凌头扶靠在胸口缓解干呕。
这人退去刚才凶巴巴的刺猬模样,此时还没有小黑狗精神,像一只病危脆弱的小奶猫蜷缩在他怀里。
他这般低头想着,牛车一路嘎吱嘎吱缓慢走着,怀里的人似更加难受得厉害,忍不住喘着粗气,拽着他衣服,软发青丝无意识地蹭着胸口,想找个舒服的角度靠着。
苏凌的动作乍看带着亲昵撒娇,这不,一旁三位妇人顿时傻眼,嘴巴都惊得合不拢了。
那几个妇人这才注意到苏凌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村。
此时见苏凌在陌生男人怀里干呕,顿时又相互挤眉弄眼。
原本她们还像个落败愤懑的公鸡,现在看到这伤风败俗的一幕,眼里重新爆发出的鄙夷亮光。
她们无声地拍着手背,像是有重大发现一般,目光一直斜瞅着陌生男人和苏凌身上。
低头的男人感受到目光,抬头看了过来。
男人高壮,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紧致又鼓鼓的,手臂上还又青紫的条痕,此时半眯着眼警告,无端让她们想起了后山里护食的独狼。
三人顿时歪嘴斜眼病痊愈,规规矩矩地扶着斜板,看着山路边见惯不惯的景色。
牛车在缓慢地爬着盘山小路。
山路狭窄,车轱辘外一臂的距离便是悬崖峭壁,峭壁下是轰隆隆声中奔流而泄的大河。
这条大河上游的支流之一便是从村里流出来的龙滩河。
河水氤氲起的水雾飘散在峭壁下的崇山峻岭中,到是眺望出一副烟雾山水的丹青。
但山路沿着峭壁绵延,陡峭崖壁旁没有木柱栏杆,赶牛车的无疑不是村里的老师傅,一旦坠崖必死无疑。
牛车在曲折颠簸的山路走了一个时辰后,耳边的轰隆水声小了,山路也平坦起来。
苏凌晕车稍微好了些,他一直掐着虎口穴,干呕也停了。
难受头晕退去后,他才发现自己靠在奴隶怀里,鼻尖满是男人陌生的汗臭味。
“臭死了。”他鼻子杵在硬邦邦的胸口,十分嫌弃道。
苏凌起身,准备拍开虚虚围着他的手臂,但一看到手臂上的伤后,改为轻轻推开了。
奴隶收回手,再低头将晃得晕头转向,耷拉着耳朵的小黑抱在怀里,又安静、笔直地坐着,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又一个时辰过后,牛车终于停了下来。
绕过深山陡峭后,豁然出现依山而建的山窝村落。
村落依山傍水,负阴抱阳,背枕五指翠绿陡峰。
五峰之间又有连绵起伏的山岭连接,远远望去山雾缭绕;五条白浪河从峰的间隙泄出,如从绿手指流出条条银沙一般壮美。
村落便是建在“河滩手心”处。大河两岸都沿山建着低矮土房茅草屋或木屋,也有稀稀落落的石头屋。
大河水面不深,河面并没有架木桥,河里立着一排排石墩,村民就是踩着石墩过河。
石墩伫立在清水里,石柱上长满青苔,石墩表面也被岁月踩磨的光滑,沉淀出悠久的气息。
牛车嘎吱响,老水牛仰头哞了一声,牛车便停在河头旁边。
苏凌掏了八文钱给师傅,下牛车猛地起身有些腿软眩晕;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头顶在先下车的男人胸膛处。
苏凌抬头晕神,没见后者犹豫又撤回去了的手臂。
他看到河边熟悉的身影,晕车的难受乏力顿时被高涨的斗志一扫而光,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扑哧着翅膀蓄势待发,哒哒地朝河边战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