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纵哥儿的忠犬仆从(19)
袁晶翠一听,面上夸几个姑姑想的周到仔细;心里却想着,这般献殷情,难道他们知道老幺留给凌哥儿多少银子?
毕竟史老幺最孝顺,对那老不死的言听计从,万一那老不死的知道点什么又不告诉史兴柱。
定又是扭头告诉史兴菊了。
不然史兴菊这个狡猾劲儿,无利不起早的。
她这般想着,苏凌面上仍是难为情道,“五姑姑那边我推不掉,她还说即使我今后出嫁,那屋子这样破也不能见人,丢了脸面。”
“最后我推脱不掉,就让五姑姑和姑父们明天给我从河里背些鹅卵石来,铺平着院子就行了。”
袁晶翠面上笑着,“哎呀,这种事情就是靠亲戚帮忙,我明天和你大伯也来。”
“啊,这又麻烦伯娘了。”
“哎,客气什么,都是自家。”
说到这里,袁晶翠突然是有所指的看了苏刈一眼,“凌哥儿,说来也巧,最近村里有小偷了,我家里都不见了好几样东西,你自己注意着。”
“我还是把西瓜放入堂屋吧,保险些。”
袁晶翠说完便提着西瓜进了屋子,结果看到角落里的米袋,顿时气得冒烟了。
她压下怒气,出门问苏凌,“凌哥儿,这禾记的米是你五姑提来的?”
“是啊。”苏凌看着袁晶翠快要压制不住的怒气,有些好奇。
但是袁晶翠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背影看着还气冲冲的,显然那袋米有问题。
不过不管是什么问题,他都是喜闻乐见的。
苏刈看着一脸有好戏看的苏凌,开口问道:“五姑他们没来怎么办。”
苏凌先是愣了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苏刈说的是什么。
苏刈说得是,他刚刚骗袁晶翠明天来背鹅卵石,如果发现就她和大伯一家,其他亲戚没来的情况。
也许苏凌刚才见袁晶翠那怒气模样有些心底偷乐,此时十分有耐心。
“叫什么五姑。”
“她叫史兴菊。三姑叫史兴画,八姑叫史兴梅,伯娘叫袁晶翠,大伯叫史兴柱,我阿父叫史兴贤。”
“哦对了,我还有个高寿六十多的阿奶,叫史香莲。”
“村里大姓是史袁两家,还有零星的蔡家,据说我们两大宗族祖上是联姻望族,逃难到这里,经过五六百年过去,族人都出了五服也开始内部通婚了。”
“我估摸着,村里有心眼的人都是我阿奶生的,家里人人有心眼,就我阿父缺心眼。”
说到这里苏凌有些气恼,“我阿父这个人什么都好,助人为乐,乐善好施,就是有点愚孝,什么事情都听阿奶的,对养大他的哥哥姐姐们也孝敬的很。”
苏凌望着苏刈道:“你是不是也好奇,我阿父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养出我这个逆子来。”
苏凌面上无所谓的说着,但是苏刈要是犹豫一刻,掏心谈话定会变成怒火燎原。
所幸苏刈下意识摇头,“你很好。”
仔仔细细观摩苏刈神情确定没有骗他,黝黑的眼里映着他探究的神色。
苏刈的眼底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静静映着他蹙着的眉眼。
对着苏刈像是可以倾诉一切,也会无条件的包容他所有。
几天来一直处于戒备应激状态的苏凌,突然有了想要诉说的欲望。
如果是苏刈应该不会奚落嘲笑他或者同情可怜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眼巴巴:汪汪——我也不会。
第18章 聊天
苏凌抿着的嘴角松了又抿,抿了又松,小脸纠结拧巴成了包子,最后低头盯着石阶才慢慢开口。
“我娘生我难产而死,阿父药铺生意忙,给我找了个奴仆照顾,那人从小欺负我,表面对我阿父听话恭谨,每次背地都把我气得哭。
但是我阿父只说是我脾气的问题,还说自己养的哥儿,脾气差也要继续宠着。”
苏刈揉药的手指轻轻搭在细滑的膝盖上,望了眼自顾自话的苏凌,心里有些心疼。
小小的苏凌被奴仆欺负了,跑去要阿父撑腰,结果被说是脾气差。
“就因为阿父说脾气差也要宠着,也许又了保证,脾气越来越差,有一点不顺心意就控制不住地生气发火。”
“生气很累的,每次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气得心肝疼,我试过态度温和提要求,但每次总是被阿父忽略。
久而久之,我就发现了只有我闹耍脾气,他才会从忙碌的生意中给我分点时间。”
“不过阿父也一直顺着我的心意,即使偶尔他态度强硬点,我只要耍一点脾气撒下娇就可以达到目。”
苏凌渐渐长大后才知道,阿父孤身在城里开药铺不容易。
所以也尽量控制脾气,乖乖听话,见到村里三姑六婆要好好打招呼;
对大伯姑姑要孝顺,好好做一个受长辈喜爱的哥儿。
现在看来一切血亲疼爱都是假的,恨他们虚伪贪婪的嘴脸,更替阿父一生感到不值。
为了孩子没有续弦,药铺生意忙,性子软和疲于应对虚伪的至亲,疼爱的孩子脾气也越来越大。
尸骨未寒,至亲已经开始盘算遗产,欺负孤儿了。
从前在话本里看到这种老掉牙戏份,他会冷嘲热讽毫无新意,世上哪有这么多阴暗的东西。
真在他身上开唱后,曾经的嗤之以鼻与不以为意落到他肩上,才知道是多么沉重无力又愤恨痛苦。
现在的他像是掉在地上的一块肉,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豺狼。
他每每只敢在梦里对父亲哭诉,质问他为什么抛下他,又问他自己该怎么办。
但每次阿父都是一脸温和无奈说钱不钱的无所谓,都是至亲。
你阿奶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这么多孩子,阿父现在能帮点就帮点。
每次梦里听见类似的话,苏凌就气得醒来。
泥人还有三分尿性呢,真把他逼急了,一把火烧了那些水蛭,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苏凌突然想到他阿奶,原本怒气伤感的神情一振,一脚堵住想往石阶缝隙里钻的蚂蚁,“你看吧,后天我五姑三姑八姑都回来的。”
“我阿奶养蛊呢,发现幺儿没了后,原本听话的大伯也不听话了,只能指望女儿们了。”
头一直低着,最后脑袋干脆埋在了双膝上,像是耗尽了力气一般团着身体。
脑袋放空,视线虚虚望着山下的龙滩河,波光粼粼的河里正有几个孩子在戏水。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孩子天真酣畅的嬉闹声。
院子里却一直安安静静的。
如果不是余光中扫到身边褐色衣角和趴在脚下酣睡的小黑,他甚至怀疑空荡的院子只有他一人。
有一刹那的恍惚,这些天一直陪着他的苏刈是真的存在吗。
心底没由来冒出心慌,他忽地抬头看向苏刈,后者沉稳的眼底有一丝波动——是怜悯可怜还是想开口安慰却口舌笨拙?
安心的同时又生出些厌恶。
他一出生就没了娘,小时候基本跟着阿父在药铺守着,他只要一个泥人就能坐着捏一个下午。
久而久之,来买药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没娘的孩子,每次明里暗里投来好奇探究的眼神。
甚至还以为他年纪小听不懂话,当着他面说可怜的娃从小就没了娘,对比下自己生个病痛真不算什么,再弯腰施舍他们的软声细语——这孩子真可怜。
更有大人管不住哭闹的孩子,就会指着他道,你看他没娘比你还小都这么听话;
然后那孩子就会带着天真的神色怔怔看他,像是发现了一个怪异的东西。
最开始他会暴躁生气,耍脾气哭闹。
但是渐渐,他适应了那些投来的目光后,他反而能望回去,盯着对方直到心虚避开视线。
凭什么他们能端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同情望着他?
他会毫不避讳赤-裸地盯回去,仔仔细细破开对方的皮表,看看内里是个什么模样,才让他们有俯视自己的资本。
他自小就分得清哪些是真怜悯,哪些不过是借没娘的孩子来开脱自己悲苦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