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证道失败后(271)
一股血腥气再次涌上喉头,玉复抓起旁边的水壶猛灌一口,凉水入喉火辣辣地发热,才意识到这根本是一壶酒,下意识难受地吐了出来。
他盯着地上的酒渍血渍半晌,重新直起身,把酒壶里的酒全部灌进嗓子眼,硬是要让胃中仿佛火烧才作罢。
萧沉霜,还是……孟沉霜。
呵,自己到底算什么?这位仙人拿来取乐的凡俗小玩意儿吗?
这些年,他对孟沉霜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做?
玉复泪流满面,悲愤之间,胸中忽然又腾起一阵恐惧。
孟沉霜是因为他和谢邙肖似才爱他,陪伴他,那要是哪一日,他不像谢邙了,孟沉霜是不是就要厌弃他,离他而去了?
玉复满屋乱冲,终于翻出一面铜镜,他拿铜镜仔仔细细看自己的脸,又和画上人的脸对比。
像,太像了。
他只是更为清减消瘦而已。
紧跟着,他又慌乱地翻出了刚才的话本,仔仔细细一本一本看过去,试图揣摩出这无涯仙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孟沉霜到底爱他哪一点。
他读谢邙对孟沉霜说的每一句情话,做的每一件关怀之事,整颗心仿佛被放到了刀刃上翻滚,痛入骨髓,却不敢逃下来。
直看到酒楼打烊,玉复读完了全部的话本,随后一把火将话本和卷轴一起烧了,借水理清自己的狼狈样貌,这才跌跌撞撞回了永平王府。
铁夜星悬,夜色寂寥,园中小径间还有些仆役在忙碌,为明日皇帝驾幸永平王府,听戏赏花做准备。
玉复一路穿行而过,抬眼望见一片沉沉黑暗中,标兰轩窗下亮着一盏孤灯。
豆大的火苗照亮窗纱,那屋宇仿佛幽深的归途海波涛中的一叶孤舟,正待他去寻。
第116章 羽化登仙
孟沉霜听见有人走进了标兰轩的院子, 仆从们围上去叫世子,问他去了何处,是不是醉了, 需要醒酒汤和热水否。
黑暗中一阵忙乱, 玉复却将所有人都斥退了, 独自推门进屋, 带着浑身醺然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到床上坐下,看向坐在窗边烛火中的孟沉霜。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委屈道:“你要在那里坐一夜吗?”
孟沉霜的声音被夜风送来:“已经坐了半夜了。”
玉复又道, 这回竟带着了点哭腔:“那我们只剩下半夜了, 你不过来陪我吗?”
孟沉霜低笑一声, 似是被这句话说服了,放了书, 端着铜灯盏起身走到床边。
玉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孟沉霜一时不察,手中灯盏跌落, 唯一的亮光刺啦一声熄灭了。
玉复把脸埋在他腹前,拖着声音呢喃道:“沉霜……”
“我在,”孟沉霜抱着他的脑袋,“你是在外面和朋友喝酒去了?怎么哭了, 有人欺负你?”
“你欺负我!”
“我?”孟沉霜摸着他的脑袋,“我独守空房,怎么能隔空欺负你?”
“可你就是欺负我。”
“好好, 那你想如何?”
玉复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把孟沉霜拽倒在床上,翻身将人锁住:“我要欺负回来, 你应不应?”
孟沉霜挑眉:“在这绣帐罗帷里?”
“对。”
“那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玉复俯身用力吻上孟沉霜的双唇,几近野兽啃噬猎物般掠夺着。
孟沉霜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挣了挣,却被玉复按得更紧,仿佛被一只巨蟒死死缠住,只要他一动,这蟒就要将束缚收得更紧。
肺中空气不断被消耗,窒息感阵阵上涌,使孟沉霜眼前发黑,脑中闪过光怪陆离的斑点,酥麻不断,如细密的闪电直穿进脊柱,刺软了他的腰。
玉复毫无保留地掌控着孟沉霜的呼吸和欢愉,执掌大权,生杀予夺。
无涯仙尊又如何,人都已经死了四十年了,再如何宏伟、再如何尊崇,都已经成了一捧黄土。
难道还能从地里爬出来和他争孟沉霜吗?
孟沉霜就是不爱土里那一捧白骨了,就是移情别恋到自己身上了,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活人?
谢仙尊,你且入土为安吧!
第二日两人又是睡至日上三竿,才被公主身边的老仆拍着门板叫起来。
公主听说了玉复昨夜三更才醉醺醺地回府,今早上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但却不可一直睡下去。
皇帝午前便到王府,世子玉复必须穿戴整齐朝服,前往迎接天恩,并伴驾左右。
玉复急匆匆地梳洗换衣将离开时,孟沉霜还在睡。
他是世子的妾室,不是正妻,不用陪同去管这些麻烦事。
玉复又走到床边,偷偷在孟沉霜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即才离开。
皇帝驾幸,声势浩大,排场隆重。
一番繁复礼节过后,王爷与公主请皇帝品尝家宴菜色,玉复陪侍在侧。
用过膳,贵人更衣暂歇,又往后院听戏,园丁早已将府中奇花移盆送来,放在席间,供九五之尊赏玩。
王府清客们亦在侧作诗献赋,请陛下和公主王爷们观赏。
皇帝忽问身旁的玉复:“世子怎不作诗一首?”
玉复:“回陛下,微臣鲜少进学,不善诗赋,唯恐作出来的诗有侮圣听。”
皇帝哈哈大笑:“阿复少时体弱,没精神读书,朕明白了。不过如今身体好转,合该把学业拾起来,莫要沉迷酒色才是。你瞧这照夜兰花,清雅芬芳,日日摆在你窗外,你却不能为它赋诗一首,流传后世,岂不可惜?”
“臣领命,多谢陛下指教。”
皇帝年仅三十,算起来,倒和玉复是同一辈人。
皇帝:“说到这照夜兰,朕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兰花,听闻是你的一位妾室奉上的?席间怎么不见他?”
玉复:“他不喜见生人。”
皇帝一愣。
郦阳公主即刻补充道:“萧先生病了,怕面圣会渡病气给陛下,我们就没让他来。”
“倒是可惜,”皇帝道,“我隐约记得世子这妾纳了有三四年了,又是个男子,世子还是要为子嗣着想,早早明媒正娶一正妻才是,不如这样,礼部侍郎郭晓之的重孙女今年十五岁,性情淑良,借此机会,朕为你们赐婚。”
“微臣不敢,”玉复立刻垂首行礼拒绝,“微臣有疾,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朕知晓你身体不好,但这些年不都调养好了吗?前段时间秋狝,你还猎了只豹子,可谓龙精虎猛啊。”
玉复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却坚定高扬:“微臣少时喝了太多药,伤及根本,是以有不举之症,不能绵延子嗣,有负圣恩。”
全场登时鸦雀无声。
皇帝脸上饶有深意的笑此刻也没了深意,险要变作一片空白。
“原来如此吗……那的确是……没办法了。”
大约是这话题过分尴尬,众人一时都不再攀谈,只静静听戏,过了会儿,皇帝说此处太闷,自己去花园里走走。
总管太监早已为他摸清了王府地形,引着皇帝一路往那萧渡住的藻月阁去。
浩浩荡荡一行人至月门时,孟沉霜正在老槐树下看书。
一袭白衣,如雾如月,好似朦胧春山,皇帝竟一时看呆了。
总管太监见孟沉霜半天没动作,清咳几声,提醒他:“敢问可是萧渡萧公子?”
孟沉霜转头,看见来人那身亮堂堂的龙袍,不禁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