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证道失败后(190)
李瑾目露不忍,却在萧绯的注视下,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诸位卿家不必再吵,国库财帛、营中兵事之数朕都有数,以朕之见,此次屹州之战艰难,仍以昱明上将军为帅,驱逐北虏,收我河山。上将军,你可愿意?”
“末将领命。”萧绯出列叩拜。
皇帝没有询问其他任何大臣的意见,但此时此刻,无人有异议。
这样一场硬仗,除了萧上将军,还有谁敢打?
“……好。”李瑾深吸一口气,冬日里冰冷的空气直灌肺腑。
萧绯:“陛下,既然各地兵力不宜调动,末将此次前去,当召集麾下明武军八万将士出征,还请陛下重整京畿戍卫,以防有失。”
李瑾的目光缓缓扫过朝中众人低垂的头颅:“朕再加你屹州节度使之衔,都督州内兵事,行便宜之权。”
“屹州路远,末将请三日后启程。”
“准。”
接下来三日里,萧绯都在军中忙碌各项事务,歇在宫外萧府中,几乎不回同椒殿。
待到大军动身开赴沙场之日,风雪潇潇,皇帝李瑾亲自出郭相送。
他带了一副新的狐皮手套来,和冻疮药一起让萧绯揣进怀里,等越往北天越寒时,记得拿出来戴上。
卢荜风领群臣立于风雪中送别,萧绯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远到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只听萧绯回头高声呼道:“风大雪冷,丞相年事已高,保重身体,请回吧!”
八万大军向北开动,浩浩荡荡,驿道上白雪皆被马蹄踏做泥泞,飞溅四散而去。
这不是李瑾第一次送萧绯出征,比此次还要困难的战局亦不胜枚举,可他的担忧不比过去少,直到前线不断传回捷报,朝堂之上百官庆贺,他才勉强放下心。
卢荜风听了,却只觉得头疼。
至十一月时,萧绯所帅大军已经收回屹州十余座城池,只剩大符、青关、雪席三座城池还落在九狄手中。
李瑾在某日召卢荜风到文华阁后,留他用膳,席间忽然提了一句,按照如今的战况,萧上将军说不定能来得及赶回来过元日,他们都有很久没有和怀峥一起过年了。
卢荜风拱手称是。
然而屹州地界广阔,大军于各处转战千里,粮草辎重已不足,又正值隆冬,在屹州当地找不到足够的粮食和补给武器,萧绯传信向朝廷求援。
这封信在卢荜风手上压了三日,才被呈给皇帝与各部。
又因户部官吏言国库微薄,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凑够需要的粮草,在转运到前线的途中又出了岔子,有一队押送队伍被流民追堵哄抢,粮草补给失散,押送官兵畏罪潜逃。
最后只有三分之一物资被运到萧绯手上。
他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兵分三路突袭大符、青关、雪席,只求速战速决。
大符、青关两战险胜,但这是因为九狄兵行险着,将大部兵力赌在雪席城上。
萧绯亲自率兵攻打雪席城,他夺回了城池,却因兵力之差,被九狄围堵城中。
另外两部残兵依计赶来支援,却被杀出了恨性的九狄军尽数杀灭。
九狄人南下时如入无人之境,正志得意满,却在两个月之内被萧绯屁滚尿流地赶出大虞国土,折兵损将过半,如今气愤无比。
领兵的九狄王子发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势必要取萧绯人头回去祭旗,一雪前耻。
如今屹州各城剩下的兵力都不多,只够维持日常运转,都无法给与萧绯支援。
更叫人惴惴不安的是,雪席城位于破军山东西两脉相交的隘口之中,一旦九狄重新破城,冲过骋平关,屹州其他城池兵微将寡,根本无力阻遏九狄兵马长驱直入之势,恐要危及大虞中原国土。
萧绯想办法向锦上京去信,说自己现在无法突围,最多带兵再在雪席城中支撑一月,请朝廷速速派兵支援。
各地都说拿不出兵力,李瑾勉强从京畿防卫与私兵中抽调出九千人,赶赴北地支援,这只队伍还没入城,就被九狄人借山势地形伏击,于半途溃散。
只有几个逃脱的士兵拼死潜入雪席城中,告诉萧上将军,陛下正在想办法,请上将军一定撑住!
锦上京与屹州前线的通讯愈发困难,卢荜风也无从得知雪席城中战况具体如何,只从一份份艰难送回的染血军报中看出惨烈。
他们没想到这场战争还牵扯到九狄内部的王位斗争,因而九狄人本就凶悍,如今更是变作啖血食人的豺狼。
卢荜风意识到大虞拖不起了,原本被他以平息寇乱压在各地方的军队重新听命集结,又满朝堂寻找可堪此任的将帅。
但忽然之间,李瑾说自己要御驾亲征!
满朝惊骇,劝谏陛下不可亲身涉险!
李瑾满面冰霜,拂袖而去。
卢荜风赶紧赶上去,打了满腹的稿子准备劝李瑾不要如此冲动。
李瑾却把他带进同椒殿,给他看了一把剑。
此剑清气凛凛,寒意摄人,只是一观便叫人毛发震悚。
“此仙剑名浮波,是朕从一位仙长手中求得的,一剑可当百万师。”
“陛下御驾亲征,难道就是为了试一试这把仙剑的威能?陛下万不可如此儿戏啊!”
“非也。”李瑾抚上剑身,但剑锋太锐,一下子便在他手上划出一道血口,总管太监大惊失色,连呼宫人上前给陛下处置伤口,又要人赶紧传太医。
李瑾拨开他,抽回手说:“行了,都出去!”
总管太监又焦又怕地听命退出去了。
卢荜风道:“陛下还是着人看看手上的伤吧。”
“难道怀峥在战场上,也要像朕这样,手上割道口子便劳师动众吗?”
“上将军是上将军,陛下是陛下,征战四方是上将军分内之事,对陛下来说却是一步险棋。”
“好一个将军是将军,皇帝是皇帝,丞相文可安天下,却能解几分用兵之道?”李瑾怒极,“如今屹州之势,光是发兵发粮过去有何用,要么镇住屹州其他城池,要么解雪席城之围,二者只能得一,朕若不把这仙剑浮波送到怀峥手上,叫他杀敌平乱,里外合击,还有什么办法能止住屹州颓势?”
“陛下!!!仙剑再强,也只是一把剑!如何就能定胜负?!”卢荜风颤抖着高声进言:“上将军骁勇,必能取胜,大虞还要仰仗陛下在朝镇国啊!”
“朕意已决,爱卿勿再劝!”
卢荜风实在无法,只得一边听命准备御驾亲征事宜,一边向萧绯发去急讯。
不日,雪席城发回上将军密函,劝李瑾慎重,他萧怀峥不靠那把所谓的仙剑,也能够斩关杀敌,收复失地。
然而李瑾执意如此,大军拥銮驾,迎着漫天风雪自锦上京启程,开赴屹州。
并命中书令卢荜风随行。
李瑾披坚驾马在前,却让卢荜风好好待在马车里,不要被北地风雪冻坏了一把老骨头。
事已至此,卢荜风自知以大局为重,不会再去给萧绯使什么绊子,如今若输萧绯一子,恐大虞满盘皆输。
但是御驾亦重,哪能让皇帝亲身犯险?
大军兵分两路前进,天公不遂人愿,簇拥着御驾、捧着仙剑的这只队伍被大雪围堵于一处山谷之中。
虽说山谷之中没什么危险,但是李瑾心念雪席城,日日焦急,雪花落到他的眉毛上,迅速就被这急火融化。
卢荜风劝他心安,另一支大军已至屹州各处加固防御,又有上将军战无不胜,只待雪席城突围,内外合击定能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