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证道失败后(208)
他仍穿着那身冥府黑衣官袍,四只手里的刀戟棍棒还没来得及收,两只眼睛血淋淋地看着孟沉霜微笑。
“谢仙尊与我不日前往桐都,之前李公子托我寻人,我们可一并去做,敢问此人姓甚名谁,家住桐都何处?”
裴练鸥顿了一顿,才答道:“他名仇山英,本体为神兽狻猊,我不知道他现在住在桐都哪一处,还要麻烦李公子和谢仙尊先去一趟枕流山,山阴处有一座佛庙,佛庙里释迦摩尼莲花座上嵌着一粒兽牙,
“那是仇山英落下的,二位取了兽牙,再依兽牙上残留的气息启寻人诀,应当就能找到他,我猜……他应当在裴家主宅凤凰台。”
孟沉霜:“如果他住在裴家主宅中,我们不能直接递名帖拜访吗?”
“他……”裴练鸥欲言又止,“李公子,其实那日将此事拜托给二位后,我又踌躇良久。仇山英实为裴家所囚,我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你想救他出来?”
“是……当年是我害了他,又势单力薄,无法救他脱身,只是若他还活着,要把他从裴家救出来,必定凶险万分,李公子和谢仙尊有事在身,若为我冒这个险,可能有些不值当,是我太过冒昧。”
“鬼使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孟沉霜上前一步,“我们要查的事也与裴家有关,有需要鬼使大人帮助的地方。”
“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想先问鬼使大人一个问题,大人的死,和裴氏有关?”
裴练鸥双目长大,中间那条血红的伤痕又被扯开几厘。
孟沉霜会意,追问:“因为仇山英之故,裴氏之人害了大人?”
裴练鸥双唇颤抖嗫嚅着,眼中血泪流得更猛了。
孟沉霜站在原地,等一个答案,却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异样的躁动。
空旷的梦境中忽然变出一只老虎,扑到孟沉霜身上,咬住他的肩头,又疼又烫,大型兽类粗重的呼吸声在孟沉霜耳边响起。
他立即警觉要把老虎推开,可腹股沟处也忽然浮现出一截燃烧的火把,滚烫火舌舔舐着他。
紧跟着整个梦境视野都开始摇晃,画舫锦帷在孟沉霜眼前来回闪烁,原本清晰的神志变得昏昏沉沉。
梦要被唤醒了。
裴练鸥也反应过来,冲上前来抓住孟沉霜的手想把他拽回来,然而下一刻,整个梦境骤然崩塌。
孟沉霜原本要反握住裴练鸥的手猛地抓住了另外的什么东西,他来不及分辨,肩窝处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原本平躺着入睡,此刻却被人翻过来压制着,眼角只瞥见身后霜雪般的白发。
犬齿又没入皮中几毫,血沿着齿面淌出来。
刚才梦里的老虎和火把幻象一定都是因为他!
“嘶——谢邙,你在干什么?!”
孟沉霜想把这坏事的人推开,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双腕也被他用衣带捆在了一起。
更不必提早已不知被扔到什么地方去的裤子和外袍。
谢邙却衣着整齐,几层衣领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他抬起头,望向孟沉霜:“你梦见别人了。”
“否则呢?”
谢邙又抬起自己被孟沉霜握住的那只手腕:“你在梦里,还要去牵他的手。”
孟沉霜努力把头转回来,看清谢邙的瞬间,目中一颤。
鲜血顺着谢邙的齿间、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白发上,他死死盯着孟沉霜,像是抓住了猎物的猛兽,青色的眼瞳如利爪锐齿一般。
谢邙……又入魔了。
谢邙发觉孟沉霜正望着他出神,不由得笑了笑。
可这笑邪性十足,让孟沉霜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谢邙俯首吻上这双终于只注视着自己的烟水桃花目:“你为什么不梦见我呢?你为什么不来我的梦里呢?”
“你还清醒着吗?嘶——谢南澶!”
“是我,我在。”
突如其来的顶撞让孟沉霜后脑一麻。
谢邙却不停,同时还在他耳边继续说着什么求你梦见我的话,孟沉霜在摇晃中迷迷糊糊醒过神来。
堕了魔是吗?
孟沉霜骤然睁眼,双目中用来遮盖青瞳的幻术立时烟消云散,光泽流转,来自魔君的血脉控制顷刻发动。
谢邙脸上的神情一瞬定住了。
“起开。”孟沉霜说。
谢邙乖顺地让开了,正要下床站起来,忽被孟沉霜拉住:“坐到我身边来,不要乱跑。”
白发仙尊于是又在孟沉霜身旁正襟危坐,一派肃然。
只是孟沉霜只叫他坐好,谢邙不受自我意识控制,不像往常那样会理一理衣襟,整一整袖子。
此刻玄青缎衣领口滑落,露出谢仙尊紧实的胸膛和腹肌,还有某个刚刚被拿出来的东西。
一把滚火瞬间把孟沉霜从脚烧到头。
堕魔都这样。
刚才的事也怪不得谢邙。
此刻孟沉霜看他一副乖巧无觉,任人宰割的样子,也忍不了意动兴起。
他赶紧上手给谢邙整理好衣襟和衣摆,把该遮住的东西遮住,遮不住的……一会儿再说。
孟沉霜双手捧住谢邙的脸,脸颊与掌心皆是滚烫,他缓缓呼出口气,只觉自己也要控制不住了。
以前谢邙清醒着,即使孟沉霜被堕魔欲念所扰,他也能控制住局面,可现在呢?
孟沉霜深呼吸,默念清心咒让自己冷静:“谢南澶,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又在入魔?”
“在明觉观中谈起九狄人挖出萧怀峥的心脏,压在聚堡峰之下时,我走火入魔。”谢邙原本平静,然而说起这件事时,平和的神色出现了裂隙,眉头牵动,似乎有某种痛苦流露。
魔君燃犀的而血脉控制并非无所不能,修为高深的堕魔有可能冲破束缚,夺回自我意志,更何况谢邙此时此刻只是陷入魔障,还没有完全转化为堕魔。
谢邙目中青光不断闪烁着又消隐,他的意识正在撞击这魔君燃犀设下的囚牢!
孟沉霜没时间细问,他抓住谢邙的手臂:“你刚才为什么咬我?”
“喝你的血。”
“你很想喝?控制不住?”
谢邙神色挣扎,似乎就要挣脱:“想……”
孟沉霜紧蹙眉头,想到些什么:“你确定你堕魔是因为回忆惨烈,心神不定,走火入魔吗?”
下一刻,孟沉霜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嘭的一声巨响。
他被谢邙猛地扑倒在地,小画舫在水波中剧烈摇动。
撑桨的船夫站立不稳,被晃进照桑河,艰难地爬上来以后,江水没一会儿就浸湿全身。
眨眼间高大船夫消失,只余一张黄纸片孤零零飞旋着,落在船舷。
第91章 侠肝义胆
四匹灵驹拉着玉轮车在枕流山的蜿蜒山道上风驰电掣, 将踏碎的落叶白骨抛在身后。
越往北去,夏越晚,枕流山在八百里寒山之北, 几近极北魔域的地盘, 如今仍是一脉雪落叶凋景象。
寒气飕飕, 却吹不透骅骝玉轮车内灼热的空气。
一只玉白纤长的手从窗中探出, 指尖酡红,轻轻搭在外面,热气竟从手背上蒸腾而出。
大约是手的主人在车中热得难受,想要吹会儿凉风。
然而下一刻, 抓双手猛地抓住了窗上的珠帘锦缎, 指节死死拽着, 雪白瘦削的手背上几乎爆出青筋。
孟沉霜此刻神思迷乱,喉咙里干哑无比, 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只觉得自己这具身体里,恐怕半滴水分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