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证道失败后(149)
它们被裴新竹捧在怀里,淡淡神力金光从天尊金络与灵官银络中释出,补全了那双手掌上腐烂缺失的血肉。
神力不可活死人,但可生白骨。
只要天上都还未陷落,身在高位之人,便可从中分到些许文帝留下的神力与灵泉灵力。
裴新竹不像谢邙那般能找到万年神冰玉做棺材,便只能用微薄的神力维持裴新鸢的尸身不腐。
待血肉长全,裴新竹虔诚而细致地为她擦去手上污渍。
浮尘魂莲炉被放在裴新鸢双膝上,破碎的破魂在其中散发出黯淡光芒。
裴汶在黑暗中收敛好神情:“她只剩一半躯体、一点魂魄了,你还是不打算放弃?”
“连裴桓都没有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
“竹天尊!慎言!”
“呵……你还没有找到谢邙的踪迹?”
“他若成心想隐匿气息,找起来就没那么简单。”
“倒如我所料,他身边还跟着魔君燃犀,的确不好找。”裴新竹道,“我已经知会了阿耶山,魔君不在孤鹜城中,让他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老巢被捣,说不定能逼魔君现身。”
“阿耶山?你私自与天魔王通信?!”裴汶的双目猛然睁大。
“有何不可,我要杀谢邙,他要杀魔燃犀,两全其美。汶天尊不也与天魔将领有往来么?你难道觉得,这事瞒得过裴家?”
“但阿耶山他……”裴汶深吸一口气,“此子鹰视狼顾,不可相交。”
“你既不想见我与他往来,那就早日寻到谢邙踪迹,我还有一笔账要同他算!”
“我……”裴汶沉默半晌,“容我去问雾失楼,他们消息灵通。”
—
雾泊之侧,春寒料峭。
痨死生问到了自己想问的事,又发泄了一通百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怨恨凄厉,冷静下来后,摸了摸花白的头发,又去燕返居中检查病人情况去了。
谢邙没有拦他,径自返回伏雪庐中。
刚一推开门,便见床榻上那双青瞳飞速闭紧,青瞳的主人锦被一拉蒙住头,假装陷入梦乡,什么也没听见。
可刚才谢邙出去时,怕孟沉霜热,从没给他盖上过被子。
这一通欲盖弥彰让谢邙开门的动作顿了顿。
他缓步走到床沿坐下,短短的路程无端耗费许多光阴,谢邙俯视着孟沉霜,又静默了片刻。
孟沉霜的脸此刻就在谢邙腿边,每一份灼热的呼吸都清晰可感,不一会儿,汗珠就顺着鬓发滑落。
谢邙伸出手,本想给他擦汗,却在中途忽然换了个方向。
他拉住锦被边缘,哗地一扯,淡碧色锦被瞬间被掀开,带起一阵凉风。
冰凉的气息触及肌肤,孟沉霜猛地睁开了眼,一下子对上谢邙注视的目光,冷不丁打了个颤,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扯过被子往床里面一滚,厚厚的锦被瞬间把他裹成一长条春卷。
只有上半张脸露在外面,双眼警惕地看着床边坐着的人。
谢邙居高临下与他对视,面色中带着深沉与不解。
随后,孟沉霜顶住这高大身形带给人的压力,伸出手抓着被子一拉,把锦被最后一点边角从谢邙手里抢了回来。
“你做什么?”孟沉霜瓮声瓮气。
谢邙第一次见孟沉霜这样耍无赖似的不高兴:“我看你热,还是别把自己裹着了。”
“不要。”孟沉霜又往床里面缩了缩,浓睫仿佛扑闪着潮湿的水汽。
当真是不寻常。
他俯下身问,阴影伴着藤萝花影一起笼罩住孟沉霜:“很不高兴?因为我?”
孟沉霜没地方缩了,只好把脸继续往被子里埋,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闻言瞪了谢邙一眼:“除了你,还能有谁……痛……”
“哪疼?我帮你揉揉。”谢邙说着直起身,又打开药油瓶子。
孟沉霜看着琥珀色的油脂在谢邙掌心堆叠,回忆起那长而有力的手指粗糙的触感,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张目结舌:“你还要揉?”
“你不是说痛吗?”
“你弄太多次了,胀着痛……再来,不是只会更痛么……”孟沉霜咬着牙启齿。
谢邙搓热药油的手停住了:“你的意思是说——”
那话将要出口时,孟沉霜蹬了谢邙一脚,谢邙只好俯身贴到孟沉霜耳边,用微不可闻地起身询问孟沉霜说得是否是他所想的那样。
不知是热还是恼,孟沉霜脸颊桃花似的泛红,张口咬在谢邙下颌上,留下两排鲜明的牙印。
疼痛让谢邙的眉轻蹙了一下,但他任由孟沉霜撕咬,动也不动。
原来仅仅是这样,孟沉霜便觉得痛了吗?那过去他岂非是……
好似有一截冰锥骤然钉进谢邙的头颅中。
以前孟沉霜醒来后,从不跟他聊这些,更很少说什么感受。
现在这样是因为堕魔之躯取代了无情道么?
可是……
谢邙漆黑的眼珠转向孟沉霜,望进一片朦胧雾气中。
“你还要修太上无情道吗?”
在《叩神》游戏系统中,无情道剑修显示为进阶最快的角色选项,是以孟沉霜当时做选择时没有半点犹豫。
不过现在……
“未曾听闻过有堕魔能够飞升仙界。”孟沉霜如是说。
“你仍想要飞升?”
“否则如我师尊孟瞰峰那般,耗尽寿数而坐化吗?”孟沉霜垂下眼帘,“只不过,现在的确不是飞升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了结……”
谢邙没有从孟沉霜口中得到一个绝对否定的答案,眸中光晃动了几下,又被迅速压至眼底,只道:“方才徐复敛来了。”
“我听到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刚刚是装睡,孟沉霜干脆不再掩饰。
寒骨潭中一通胡闹以后,撇开那些天命的后怕,他对谢邙只不过是有些羞恼。
毕竟他叫谢邙“救救他”,谢邙也照做了,就是实在肆无忌惮了点儿,孟沉霜的腿根腰腹到现在都还在抽痛。
不过对于堕入欲念的魔族来说,若是太过温柔小意,大约也是不行的……
“所有?”谢邙继续问道,没有评价孟沉霜这点装睡的小把戏。
“所有。”孟沉霜想要点头,可是稍稍一动,鼻尖便撞上了谢邙的脸颊,只得停在这里。
谢邙的目光描摹着孟沉霜逐渐锁上重重深雾的面容,道:“裴氏要给问空下毒,我并不奇怪。
“他行事向来中正不偏,许是挡了裴氏借天上都掌权的路,但倚泉寺无论如何都会在六尊中占据一席之地,比起杀死问空换一个新的和尚来,不若将他就放在那个位置上,当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碍事的雕像。”
“是啊,连春陵医谷在六尊之中都只剩下了一席之位。”孟沉霜轻嗤一声,不知是笑是嘲,“桐都裴氏手眼通天,意料之中。燕氏大陵中,也有裴氏留下的阵法。”
当时侘音山中,大陵之下,血腥混乱接踵而至,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二人没有时间深思裴家人在燕氏大陵中留下镇魂大阵的用意。
如今回过头来一想,处处都透出一番阴森诡谲。
“那是个镇魂大阵……”孟沉霜思索着,身下的不适在思绪飞速运转中逐渐被忽略,“若是地有厉鬼,留一个镇魂大阵也不算奇怪,有净煞阵也不奇怪。可把镇魂大阵藏在净煞阵之下,是不想让人知道镇魂大阵的存在,但有什么理由费这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