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198)
剧作家笑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花了那么久得出这样的答案。
“每个人都很孤独。”他低声说,“我们不会因为单纯的孤独可怜谁,更不会因为可怜谁而爱上他。”
“可是——”符玉昆摇头,想要反驳。
“你也很孤独,我并没有因此爱上你。”
被打断的小符少张着嘴,眼睛猛地睁大,圆得像两颗鸡蛋。
何已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对不起……”
符玉昆沉默了许久:“你不必道歉。”
那天符玉昆早早地解散了通常持续到深夜的聚会,和何已知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火炉,下了一晚上的祺。
符玉昆一直等到快天亮时才开口:“我只在初中的时候和同桌谈过一次恋爱,毕业以后就分手了。再加上我一直也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所以可能我不小心超过了边界,我向你赔不是。”
“不,是我不好。”何已知说,“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而且我也只谈过一次恋爱,和你一样。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他是你的初恋?”
“嗯。”
“难怪你这么放不下。”
符玉昆一如既往地皱着眉紧盯棋盘,两人交替下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开口:“我有一个理论,关于交往和喜欢的,你想听吗?”
何已知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觉得……当我们喜欢一个人时,我们喜欢的并不是他或她本来的样子,而是他们对我们反应……他们本来是什么人,拥有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
“就像这些棋子。只有两个人交手才能创造出一盘棋,否则它们就只是一堆黑白色的石头,既不好看,也不值钱,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它是黑的还是白的都不重要,因为你不是喜欢白色的石头,也不是它们围成的形状,而是和他交手的感觉。”
符玉昆顿了顿,加大音量,局促地笑起来:“好像越说越傻了,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想法,你也不用认真,它没有任何理论依据……”
符玉昆从不缺少信念感,很多时候还会因为过犹不及而显得像迷信。
难得听到他不确定地说话,何已知发现自己更喜欢这个听上去缺乏自信,但是有点真诚的小符少。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认为人们应该按照理论书上正确和健康的方式过自己的生活。”
“很像你会说的话。”符玉昆笑了。这回是真心的。
他又想了想,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但是我真的觉得今天那个学戏剧艺术的男生很适合你。你应该看看他写的评论文章,也许就会想和他互动。”
何已知无奈地摇头:“你就不能忘了这事吗?”
“我真心地想帮忙。”
“如果你想为我找人的话,不如找这些。”何已知掏出笔记本,取出谢井克列的单子给符玉昆,“这是真的帮我的忙。”
“哦,”小符少惊喜地接过纸条,放在灯下仔细看,“没问题,这很简单……博影的经纪人认识很多这些,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别找太贵的,”何已知提醒他,“我负担不起太贵的。”
“Int Kein Problem (没问题)。”符玉昆重复了两遍,“Int Kein Problem 。”
何已知点头,接着下棋。
符玉昆继续研究着那张单子,片刻的安静之后,他抬起头问:“十万一个人算贵吗?”
剧作家手一抖,指尖的棋子都吓掉了:“……”
很快,符玉昆就找齐了一整只室内乐队,并且把他们全部叫到了自己家里。
为了让他们演奏,小符少专门找人搬了一架三角钢琴进来——他甚至想为此拆掉一层的门。
还是何已知提醒,可以从下沉的院子抬进去,才免于大动干戈。
也许是那晚的谈话让符玉昆调整了方向,他开始为沙龙邀请到一些真正做事的人,而不是满嘴大话的花架子,因此何已知也和他们有了一些交流。
有一次他遇到一个为大型演出编舞的编舞师,对方教他下载了一个软件,让他能打开雁行给他的U盘里的设计文件。
告诉他只要把这个交给舞蹈演员,他们就能自己排练动线和走位。
那人说这是编舞家的不传之秘,就像画师的图层文件,小说家的大纲一样,不会轻易给人。
但何已知还是没能戒掉看监控的习惯,而且还多了一个不好的习性——
他开始喝酒。
这两件事通常会同时发生。
有一天他喝多了,在房间里看了一晚上的监控,第二天才发现自己错过了排练的会议。
所幸他向执行导演询问情况时,对方说托关子杨的福,进展得很顺利。
在符玉昆的指手画脚下,十几个乐手开始在住宅里演奏,音量十足惊人。
何已知也不会判断乐手的水平,只能用手机把现场录下来,发给谢井克。
等他在演奏休止的间隙听到的时候,门铃已经响了很久。
何已知放下手机,发送完视频,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就被一个温暖的东西扑到怀里,伴随着狂风暴雨般的: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本章完)
第145章 棋盘6
何已知一把抱住戈多,差一点被它的重量带倒。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轻飘飘的小狗已经长大而且有了肌肉,抱在身上沉甸甸的——再也不可能把它装进书包了,何已知模糊地想到。
他抬起头,失败地避开舔到脸上的舌头,看见侯灵秀和PVC两个人并排站在台阶下的栅栏外面,直愣愣地瞪着他。
符玉昆家的栅栏有一米多高,底下落地,中间是实心的没有缝,戈多应该是直接从上面跳了进来。
这点高度连小时候的它都拦不住,现在更是小菜一碟。
房子里的乐队演奏完一首古典乐,突兀地转变风格开始弹奏流行歌,吵闹的声音一股脑涌出来,震得人脑袋发晕。
何已知回身用手肘和背关上门,抱着戈多走下台阶,打开栅栏。
他没有穿外套,但戈多贴在身上很温暖。
“真的是你……”PVC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吃惊地看着剧作家和他背后的别墅,整个人往后仰去,脖子因为缩得太紧而挤出双下巴,和嘴唇一起颤唞,“你你你这是什么情况——傍上大款了吗?还是你其实是隐形的富二代之前在体验生活?”
何已知很怀恋他的想象力:“这是符玉昆的家。”
打开太久的栅栏开始滴滴地报警,何已知往前走了走,到入口外面,让它在自己身后关闭。
戈多从他怀里顶出头,露出一个笑容,耳朵一动一动的,仿佛在说:“是我找到你的,我厉害吧!”
他看着两个人,因为看了太久监控没有睡好的头有些昏:“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PVC挠着头:“我们本来想去更旧一点的老街里拍,但是从外面路过这个别墅区的时候,戈多它好像是闻到了什么,就一路拉着我们往这走。我一手拿相机一手牵绳没它力气大,到门口的时候手松了没拉住,就被它挣脱了。本来想按门铃找主人,结果你出来了。”
他不拉还好,一拉反而彻底点燃了少年的怒气。
何已知问为什么跑这么远,PVC告诉他这附近以前是蓟京老城的富人区,而且靠近原先的艺术中专,很多蓟京美院的老教授从小在这长大,对老城的风景有特殊的喜好,画这个容易得高分。
侯灵秀指着何已知:“我们都着急死了,他还在这花天酒地!”
原来是这样,何已知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一开始符玉昆找来参加沙龙的人,很多都是些有点名气的艺术家的后代。
他在符玉昆这住的期间几乎一直在房子里,没有在周围走动过,竟然能被从远处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