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烂梦(99)
二人迈出药馆,何知终于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质疑的话:“这药真的有用吗?”
“你嫌贵?之前在医院花得可没比这个少,”宋西川一语道破,接着调侃道,“有没有用,吃了才知道。我们就做好能做的一切,其余的放心交给你自己的身体。”
何知“啊”了一声,偏开头,注意力很快被街角一只小狗吸引去,那只小狗没在原地逗留很久,很快蹦跶到一棵树边欢快地撒起尿。
“你看那只小狗。”何知拽了拽宋西川的衣角,阻止他继续往前走去,将他的视线引向那团黄色。
“什么小狗,”宋西川掐上何知的侧脸,把何知掐得呲牙咧嘴皱眉埋怨地看着他,“喜欢?”
何知没回答,依旧盯着它看。
远处走来一个女生,嘴里喊着“佰佰”,又说“哎呀,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妈妈差点找不到你”,紧接着将那只小狗抱进怀里,一锅端走了。
原来是只有主的狗。何知心里想。
“以后买一只给你,省得天天在街上盯着别人家的狗看,”宋西川毫不留情地拉起何知的手往前走,还不忘继续先前的对话,“别逃避话题,我们接着说。”
何知试图用沉默来抗衡无法回答的问题,可宋西川偏就追问他:“有没有信心?”
何知逆着光看了宋西川一眼,宋西川站在他侧前方,棱角分明的脸被阳光勾勒出完美的弧线。
不知宋西川这张脸的哪个部分又戳到了自己。何知想起高中时他和宋西川争段一段二,宋西川常常面无表情地挑衅他“有没有信心超过我”。
当时哪知年段里被吹嘘为冰冷刚正之神的宋西川,如今会在自己面前摆出这般只属于他的温柔,问出内容近乎一模一样、语气却南辕北辙的话。
何知在见到宋西川第一眼时,没想过他们的关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没想过未来会如何如何,更没想过他们会在某一天成为同一条河道的河流,互相推搡着往前走,在分岔路被剥离,最后又汇入同一片海洋。
是时间带领他们走完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
何知突然觉得担忧和顾虑都是无用品,当人力所能为之办到的事全都挣扎着进行后,顺其自然和接受才是最优解。
于是何知扬起笑,很快回答道:“你在的话,就什么都有。”
太可爱了。宋西川想,他好像在这瞬间看到了过去的何知,那双灵巧的黑眸中跳跃的光斑和名为信赖的感情,似乎也与现在全然相同。
就这样平静地把他们带回了过去。
宋西川多希望那些病痛与折磨于何知而言只是一场梦,疼过去了,也很快能忘记。何知度过了缺少他的六年,不应该换来这样的结局。
所以何知一定能,一直好好的。
*
时间还早,宋西川提议在清州逛逛,就拨打了在清州土生土长的钟庆云的电话,想问问这边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哪知在钟庆云眼里清州根本没什么好玩的地儿,唯一于他而言有意思的是——
“你来我老婆店里吧,我让他给你打八八折。”
“……”
宋西川嫌弃地拿远了电话,转头秒变脸,轻声问何知,“想见见桂望吗?”
“好啊,”何知眼睛一亮,“我差点都忘了桂望现在也在清州了。”
宋西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把手机贴回耳边,正想问钟庆云,桂望店铺具体的位置在哪,却听钟庆云一个人在那头说得起劲。
“不过你买花回去也没什么用,你有喜欢的在追的人么?有对象了么?没有的话只能买康乃馨回去送给你妈了,”钟庆云揶揄的意味很浓,“之前还数落我,现在看看谁才是单身狗?”
宋西川脸一沉,也懒得反驳,直接一句“我跟你好像不熟”,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何知在一旁疑惑眨眼,问宋西川怎么了。
宋西川嗤笑道:“没事,一个陷入爱情的白痴而已。你想见桂望的话,找他本人问地址吧。”
毕竟是做过梦的人,何知隐隐猜到宋西川口中的白痴就是钟庆云。
但记忆中关于钟庆云的片段不多,可能大多不太愉快,何知的大脑选择性忘记了这些,因此他对钟庆云根本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更何况现实中,他们还真一点都不认识。
想及此,何知十分放心地去问桂望的花店地址,而后发现距离他们现在所处的方位很近,竟然就在他们街对面。
“巧得很,”何知指向目标地,对身侧的人说,“就在那儿,走吧。”
何知拉着宋西川又是过马路又是进花店,门上的风铃叮铃铃一响,坐在柜台边的钟庆云最先看过来,俨然摆出一副大老板的模样,扬嗓道:“欢迎光临——”
接着是桂望从一堆花花草草中站了起来,面露惊讶,“何知?你过来得好快,好久不见。”
“我就在边上,”何知面带好奇,边往里走边四处观望,“你这新店的装修真漂亮啊,面积也比原先宽敞不少。”
“毕竟原先也攒了不少钱。”桂望暂且停下手里的活,拍拍手解下围裙,往柜台走去,离何知更近了。
“之前走得比较匆忙,只和你说要搬家了,其实是跟我先生一块过来的,”桂望绕到后面拍了拍钟庆云的肩膀,挂起大大的微笑,“钟庆云,这是我好朋友何知。”
钟庆云一秒前还在讶于见到了宋西川,后一秒被桂望拍回神,这才把视线落到何知身上,没有半分停顿地向何知问好。
钟庆云今天不在工作,只穿了件修身白色毛衣加翻领外套,这人平日里穿衣风格估计和宋西川没什么两样,但浑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何知先夸他“一表人才”,又调侃道:“第一次见面,但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哦,是吗?”钟庆云耸耸肩,随口道,“说不定你之前什么时候在宁州见过我呢?我是去年去那边出差的时候认识桂望的,那阵子经常去他的花店里玩。也是当时认识的……”
钟庆云的视线转向何知身后的宋西川,一时之间摸不清自己该用什么词形容他们的关系,只好说:“呃,你的这位朋友。”
“那还真是有缘,”何知笑了笑,“都没听桂望提起过你,突然被告知有了这么个男朋友,有点吃惊。”
“可不嘛,我和桂望脾性相投,一拍即合,”钟庆云挑眉,“说是闪婚也不为过,因为搬得急,桂望没和‘普通朋友’仔细说也是正常的。”
何知的笑意明显没抵达眼底,“桂望的朋友圈里只有他的花和花店。”
钟庆云不以为然:“他拍了我,是你漏看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拍过什么人衣服的边角料。”何知佯装恍然大悟。
钟庆云的额角突突地跳,面上还在努力保持微笑,“桂望只是不爱分享私人生活。”
这倒是说得一点不差,桂望的微信加了很多客户,朋友圈清一色都是各种花的售卖信息,店铺搬迁发的朋友圈也是工作需要,当然不会展露其他个人信息。
但钟庆云确实为此烦恼许久,因为花店里总会来些爱逗弄桂望的小姑娘,搞得他现在巴不得一得空就成天在这坐着,宣示主权。
“你想说什么?”钟庆云的些许不悦被何知的话勾了出来,语气变得有些冲。
“我没想说什么啊,”哪知何知是个能进能退的人,下一句马上就说,“那说明你已经是桂望很私人的秘密了,他可是很少这么把人放在心上。”
钟庆云上下打量着何知,良久吐出一句冷哼,“你为什么——”
“——那个,庆云,等下有客户要来取花,你去包装一下吧,用二十九号包装袋。”
桂望在一边眼瞧着这两人从起初的客客气气越发变得话里带刺儿,他没想出来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可能的过节,只能先行砍断这奇怪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