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烂梦(31)
前阵子,我在书房无意见发现了几片阿普唑仑片,这是一种精神类药物,有抗焦虑、镇静和促进睡眠的作用。
这当然不是会出现在我家的常备药物,肯定是宋西川的。
我不知道宋西川吃了多少,但这种药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怀疑的事情。
冷静一想,其实宋西川的话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但却也无法从侧面证实他的话全然是真的。
除非我真在未来的某一天检查出肝癌。
......
华丽丽地失眠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在大脑完全空白的三个小时后,我依然无法入睡。
嗓子干得要命,我只得起身溜达到厨房倒了点开水,兑上凉水,边走边喝。
绕到餐桌旁时,视线中恰巧出现了窝在沙发上的一团宋西川。
远远看他睡得正香,因此也不用顾及走过去是否会被他发现。
待我捧着水杯走到沙发前时,才意识到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屋外的月光都显得如此无用。
六年的空白期,宋西川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直至现在。
我从来没有一个机会,能在极为安静的环境下,仔细用视线描摹他的脸。
这种机会曾经是多如牛毛,是我每天清晨醒来的第一眼福利,也是亲吻时偷瞟他的小悸动,亦或是在吃饭时面对面坐着,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就抬头疑惑地瞧我,我就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而现在,他睡得很沉,像是野兽收起了裸露在外的利爪,连带着发丝都变得柔软。
弯腰太累,我索性放下水杯,盘腿坐在地上,撑着脑袋看着宋西川。
要是他此时悠悠醒来,定会被我吓一跳,接着就说我是疯子。
不、他不会骂我,顶多就是一愣怔,问我怎么了。
我蜷缩的手指动了动,还没抬起一半,又很快放回膝盖上。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做着口型,无声地说。
这个时间线上和我错开了将近一年的宋西川,“真的假的啊。”
好离谱。现在回想起今天一天里发生的事情,我都有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白天,宋西川因为一份体检报告,从家里开车过来,路上比平时少用了将近十分钟。
下午,我只不过离开了一阵子,没及时回来,没以前告知,他就紧张成那样。
最后,竟然顺着话题就将秘密全盘托出,直接告诉了我。
而现在,我跟个游魂似的一声不吭坐在熟睡的宋西川面前,估计精神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我轻轻叹了口气。
在原地坐了不知多久,清醒的意识也开始逐渐变得昏沉,手脚和大脑不受自己的控制。
只要微微凑近,就能听到宋西川细微的有节奏的呼吸声。
莫名其妙,他高挺的鼻梁此时在我眼中看得很清楚,也许是人脑补的功能发挥了效用。
毕竟我对他的鼻子很熟悉,还在交往的时候,我最喜欢亲吻他的嘴,其次就是鼻尖。那总带着一丝爱抚的意味。
想亲他。
于是不自觉朝他凑近,呼吸交缠的那瞬间,宋西川竟悠悠睁开了眼。
他眼底带着一丝茫然,而我被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
“我……”对不起。
他揉了揉眼,腿在被褥里似乎动了动,他没坐起身,手却摸上了我与他近在咫尺的脸,停留不到两秒,又绕到后脖颈与头发的交界处,捏了捏。
“怎么了?”他轻轻问,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沙哑。
“……我睡不着觉。”
他沉默片刻,继而在黑暗中开了口,像安慰小孩儿似的:“那要我陪你睡吗?”
当我的大脑没有及时做出反馈,并且顿怔后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就知道他说对了。
宋西川再一次敏锐地察觉到我内心深处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需求。
我迟迟没有回答,但宋西川已经很坦然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带着他的被褥,领着神游发愣的我回了卧室。
他把被子放在床上铺好,理出了两个整整齐齐的被窝,端详了会儿,像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转过头问我。
“有多余的枕头吗?”
我一愣,脱口而出:“有。”
话音刚落,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宋西川点点头,已然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衣柜,翻了两下,从里面抽出一个枕头。
他单手拎着枕头的角,末了勾了勾嘴角,颇有些好笑地反问我:“这个枕头?”
“嗯?枕头怎么了?”
我装傻充愣,僵着步子走到床边躺下,把身子朝他反方向一扭,嘴巴就像拉了封条,一声不吭。
好在宋西川没再追问,只将枕头放在床头的另一侧。
床一陷,他人便已经上来了,又贴心地帮我关了台灯,毫不逾矩地如我一般,直直躺在床的右侧。
经这么一遭,我入睡的速度简直达到了巅峰,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暖绒的太阳照到我的被褥上,坐起时,发现窗帘已被宋西川拉开,身侧空荡荡,独留一个枕头。
伸手摸了摸,凉的,没有余温。
这个枕头又重新沾染上宋西川的味道。
不过......相比起床上,它还是更适合待在衣柜中。
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绝情。
我删掉了宋西川的电子照片,但纸质照片都被存放在铁盒里。我把租房里他的生活用品扔了,但留下了他用过的枕头。
现在想想,要是当初没有那个枕头,我可能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啊,失眠啊,就是我留下枕头时硬塞给自己的理由。其实我很清楚,我就是舍不得他,想留下他。
我盯着纯白的它发呆,直到门口传来动响,宋西川在我毫无察觉时就已经站在门边,斜侧着露出半个身子。
“醒了?”宋西川问。
我揉了揉眼,“......嗯。”
他心情似乎不错,话里染上几分笑意,“睡得好吗?”
“还成,”睡意在问话中渐消,我边掀开被子边说,“勉勉强强。”
“比一个人睡时要强吧,”宋西川跟着我来到洗漱间,“一觉睡到大中午,我起床时的动静都没弄醒你。”
是这样,我的睡眠一直都较浅,以前同居时早上醒来的时间也会比宋西川要早些。宋西川话里分明带了些调侃,甚至隐隐带了这样的意思——你失眠还得靠我。
“那是因为昨晚失眠,睡眠时间短了,自然就睡得沉,醒得迟,”我瞥了他一眼,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今晚还是在沙发睡,不许进卧室。”
“不赶我走了?”他笑。
我刚把牙刷插进嘴里,抬眼便看到镜子里的宋西川,他饶有兴致地朝我一挑眉,我却只觉得烦,脑袋上像有一团呼啦啦缠绕的黑线,无奈,索性默不吭声。
宋西川不在乎我的回应与否,他只是在告知:“早上煮了青菜粥,热了三回。你一直没醒,它到现在还在锅里。”
“里为什...不叫我?”我皱眉,嘴里含着泡沫,发音模糊不清。
“你难得那么好睡,当然多睡点好。”
说得好像我异常缺眠一样。
我朝宋西川翻了个白眼,他却用五指的抚摸来回应我,来不及躲开,头发被他弄乱。
“别摸窝,”我躲着,瞪他,“还不是因为桌晚的事……”
宋西川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很在意昨晚的事。”
当然。
我收回视线,低垂着眸,进行刷牙的最后一波冲刺,吐出棉白的泡沫,漱一口清水,才缓缓道:“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怎么能做到不在意?”
“是么,”宋西川说,“我以为你不会信。”
挤毛巾发出稀稀拉拉的流水声给我的话语做背景音,我无所谓地耸肩,“是不太信,但总得留个心眼儿,你说对吧?不管你是做梦还是怎么着,既然有这个预兆,”我的手顿了顿,“还是小心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