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烂梦(66)
“我?”他歪了歪头,我这才发现他比我想象中要消瘦许多,“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他的话没什么毛病,原本就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对世间的纷杂都应当看淡才是。
我刚想开口劝慰他几句,他柔软的抚摸却蓦地化作我尖锐的刺痛。
我坐在地上被他揪起头,对视的瞬间,只觉他先前的和善全是伪装,此时目光锐利带着不满的才是他。
这会是我?这般尖锐的、不讨喜的人......
“你——”
“别说话,”他捂住我的嘴,语气依然温和,带着一丝诚恳的请求,“你该把宋西川还我了,他不能一直这样......”
因为虚无的疼痛而眯起双眼,我坚持着问他:“不能哪样?”
“不能......”他轻笑一声,话在唇齿间回转,卖了个关子。
几秒后,给我下达最后通缉。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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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重叠梦中梦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近乎是咬牙切齿般,何知的声音和面容在我脑中都开始变得陌生,句句话语直插进我的四肢、我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看不惯我此时狰狞的面容,更放轻了语调,和我说:“你明知道的,你留不住他。”
不能待在这里?
这里算是哪里?凭什么他不能待在这里!?
有我的地方,必须是他待着的地方!
他如果选择了我,他就该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不允许......不允许他的离开。
就算是你——未来的我,也不能带走他,你明明什么都给不了他,为什么还想这样独自占有——
这些话喊不出,何知他听不到,他只是默默盯着我,似笑非笑,完全就像是在看着一只可怜的羔羊。
可笑的是,偌大的空间内只有我一人气喘吁吁,发出与这个安静的白色的房间格格不入的呼吸声。
我没办法说出话,何知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因为梦境的尽头是了无的黑暗,耳边是滴滴滴的声响,枯燥乏味,令人作呕。
好像怎么也逃不开。
......
*
这该是我动完手术后的第一次睁眼,全麻的药效不知道过去没有,医生不让病人马上睡觉,至少保持清醒两个小时,观察生命体征。
但我根本不清醒,昏沉中听到别人的对话,听到宋西川在说着什么,但听不清,也不知道这样在睡着与清醒间徘徊了多久。
好累,好麻,随着时间流逝,身体某处的阵痛也被放大,不自觉地皱起眉,又感觉到眉头被手指舒展开。
“医生,他好像......能给一点.......”
不多久,我的嘴里被喂进药片,耳边是宋西川在问:“......还痛吗?”
我轻轻哼了一声,没力气说话,但阵痛似乎随着他的话语而逐渐消失。
是止痛片吗?
药效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
我带着疑惑,渐渐沉入新的梦中。
恍惚间,眼前从黑暗变成昏明,像是有细碎的流光呼啸而过,耳边是风声,吵得要死。
我刚皱起眉——随着一声咔嚓的闷响,声音很快便消失了。
车正驶过立交桥下方,右侧窗户被主驾位的人关上,过了几秒,听到身旁的人问我。
“你怎么想的?”
梦中对人的感知总是很迟钝,我不太明白这人是谁,但嘴已经张开,替我进行无关紧要的回答:“没怎么想。”
那人沉默片刻,说:“如果你考虑清楚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我似是很轻地嗯了一声,连自己都快要听不清,而后话头却像回马枪,转了个措手不及:“我觉得这没什么区别,我无所谓,反正结果都一样。”
那人不赞同我的话,没有摇头,只是说:“有区别。”
“那是对你来说有区别,”我低头抠着手指,“对我来说没区别。当然,如果你希望我坚持下去,我就坚持下去好了,反正钱都是你出的,我还是还不清了,多听你的话,让你开心就是。”
那人似是无奈极了:“不用考虑我。”
“为什么?”我反问,有些不悦,“你不就是想让我按你的意思做吗?我现在答应你了,你却又不愿意,你什么毛病?别老这一出那一出的,别说什么不考虑你的话,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不去考虑你,你非得来照顾我的时候,不就是想我重新念起你的好吗?”
情绪有些激动,连带着上呼吸道有些难受,难以呼吸,手脚酸软无力,我靠在椅背上,那人口头让我缓缓,吸气、呼气——
我终于慢慢静下来。
“说好了不吵架,你可以单方面骂我,但不要过于搅动自己的情绪。”
那人说话间,目视前方,手却朝我伸来,期间极快瞟了我一眼,最后精准无误地落在我头上,不出三秒,又放下了。
“我……”
大脑的意识从这里开始模糊,接下来的对话我听不清,记不明,复又清醒时,已经能认出身边的人了。
是宋西川。
“……”
他的嘴一张一合,我却不知道他讲了什么,耳鸣消失后,才终于捕捉到清晰的语句。
“……哭有用吗?”
“没用,”我下意识反驳,但马上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但有时候是有用的。”
宋西川状似无意问:“你哭过很多回么?”
“是啊。”
我竟然毫无心理芥蒂地承认了。
这不应该,我明知道自己最不喜欢哭泣,因为哭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之一,也是让人丢脸的东西,让人无法思考的东西。
如果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泪腺,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可梦里的我与现实的我大相径庭。
依然在说着,掏着自己的老底:“其实我哭过很多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和你分手的一个月内失眠过好几次,躺在床上眼里心里好像全是你,我逃不开,现实里是,梦中也是。
“我以为自己能很好地适应你不在的生活,但后来才发现很难。其实……要是没有同居应该会好很多吧?但是没有如果,时间也不可能重来。人都是在往前走的。
“解决了旧的问题,依然会产生新的。这样翻来覆去无穷无尽,多累啊,我真希望我做一场梦,死在里面得了。”
这些话像锐利的剑锋,刨开我心脏的同时也刺痛了宋西川,他本就紧闭的唇变得更绷直,一句话也没说。
车猛地停住了,前方是十字路口,上方闪烁巨大的红灯和倒计时。
“听清楚了吗?时间、不可能、重来,”我扭过头紧盯宋西川,一字一句地说,“流过的眼泪不可能重新回到泪腺,那些流出去的是我的情绪,我把它当做情绪宣泄的开关,流泪并不丢脸,但我不希望你看到它们。”
宋西川与我对视,“为什么?”
“......” 我深吸一口气,鼻尖又开始不受控地变得酸涩,“我想过,要是在分手后跑去你面前哭上一场,你会不会因为心疼就重新和我复合。但这当然不可能,这种行为幼稚又白痴,而且我不要你的心疼和可怜,所以你起初来医院要照顾我,我一直在赶你走。
“在医院住得久了,有时候看见一些东西、听见一些东西,情绪就会压抑不住,哭就哭了,我无所谓,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哭,但......”
我顿住了,一时之间没说话,我能感觉自己在疑惑,疑惑这话头拐得奇怪,越来越不受控制。
宋西川不言不语,给足我时间和空间说完剩下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