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烂梦(100)
钟庆云双手环胸起身,路过何知时还奇怪地乜了他一眼,只觉这人面善却牙尖嘴利,欲言又止但没再多说,按桂望吩咐的处理单子去了。
桂望见钟庆云走开了,这才急急扯过何知,掩声问:“你和庆云之前……?”
“不认识,”何知挂起无辜的笑,不假思索道,“也没有过节。”
“好吧,”桂望点点头,瞟了眼宋西川,眼里升起一股奇怪,“先不说这个,你跟你前任是复合了吗?”
“对啊,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何知的神情变得柔和,“不想面对的问题总得去面对,放那儿一动不动才是一摊烂泥,反正我们都放不下,就拿起来吧。生活还是得继续,想往前走就得理清楚过去。”
“所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桂望点头,“你这话说得很对,我决定来清州后也是这样。起初有很多困难,选址、重新联系货源等等,好在庆云一直在帮我,后来问题都解决后回头一看,发现也不过如此。”
“嗯,”何知玩弄着柜台放着的一束满天星,“我希望我的选择是对的。”
桂望笑了笑,“何知,人生的选择哪有对错呢。如果每个选择都会衍生出无限个平行世界,不断交叉、分支,最后就是一副复杂的树状图,我们也只是处在其中一环而已。没能实现的愿望总有另一个你代替你去实现,想过的生活、想在一起的人也是如此——这样想想,是不是豁达多了?”
难以想象这会是从桂望口中说出的话,何知不由好奇:“你怎么还对这方面有了解?”
桂望指了指角落蹲着的钟庆云,面露无奈,“庆云跟我说的,他前阵子看了部关于这方面的电影,就去找了些书看,然后抓着我唠叨,听着听着我就听进去一点了。”
“这种说法都挺有意思的,”何知似是想到什么,眼里多了几分释然,“梦到与现实生活很接近但趋向不同的梦,说不定不是梦,就是个平行世界,而我们只是去体验了一遍他们的生活。我们离开之后,他们也在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
桂望摸了摸下巴,说“很有道理”,又告诉何知“我去年有天晚上梦到龙凤合鸣,结果第二天就碰到了钟庆云”。
何知挑眉,调侃道:“这可不就是真爱降临么。”
桂望笑了笑表示赞同,他说:“关于梦的解释太多了,科学来说梦是人类在清醒时被压抑的本能,也有说法是梦本质上是大脑在休息时所释放的信号,但想怎么解释它们,当然是由我们自己决定。”
“嗯……”何知的视线在光线良好的花店内绕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墙上挂着的玫瑰标本,嘴角一撩,“我还是更喜欢平行世界这个说法。”
“因为有人会替我们往不同的方向生活下去。”
第79章 完美的闭环
与此同时,钟庆云把花束包装好,就勾着宋西川的肩,把他带到店门口。
钟庆云递来一支烟,问宋西川“抽么”,宋西川摇头说“不抽”,他就自己点过。
静默片刻,没人先开口,鸣笛声倒是源源不断地传来。
一缕烟从钟庆云口中吐出,他插兜目视前方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宋西川却忍不住回头往店里瞟。
钟庆云捕捉到他的动作,欸了声,打断他接下来的扭头,“你朋友嘴怎么这么刁呢?”
“他平常可温柔了,”宋西川的语气里带了些极易察觉的炫耀,他看了钟庆云一眼,便目视前方,单手插兜,“你或许不经意间惹到他了,谁知道?你可以自己想想。”
“我没见过他。”钟庆云皱眉道。
宋西川漫不经心:“嗯。”
“应该是第一次见面,”钟庆云回忆着,得出这个结论,“之前和你工作上有往来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他啊,难不成是桂望和他提起过我?
“怎么一上来就呛我,是第一眼觉得我这人面恶,还是看不惯我和桂望在一起?我可没得罪过他,总该不会是对桂望......”
钟庆云的猜测越来越离谱,宋西川的脸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钟庆云这才恍然大悟,颇有一种鱼终于上钩了的得意。
“啧,我就说那么奇怪,”钟庆云吐了口烟,斜眼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怎么,你老婆?”
宋西川对上他视线,冷哼一声,没说是或不是,但钟庆云早已知道答案。
“啧,”钟庆云笑了声,“长得真正,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宋西川回敬:“我也没想到你会喜欢那样的。”
“人嘛,总要遇到了才知道什么是最合适的,”钟庆云抖了抖烟,回头透过玻璃看了眼何知,嘶了一声,“你家这位……就是瘦了点。”
那何止是瘦了点,之前的精神更是不好,跟蔫儿了的草似的,现在呈现出来的已经是何知较好的状态了。
宋西川知道钟庆云已经是委婉地在说,饶是如此,他依然不太喜欢别人这样评价何知。
“迟早会养胖的。”宋西川于是说。
“那看上去不像是正常吃成那样的,”钟庆云顿了顿,“他是生病了吗?还是身体不太好?”
宋西川睫毛微抖,视线下移到旁侧几秒,复又重新望向何知,眼里反倒结上几分凝重。
他发现何知与桂望聊着聊着,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像是刻意扯出的笑容,略有些尴尬。
“他没有生病,”宋西川原本犹豫的语气很快坚定起来,“他只是最近吃不好而已。这个由我管着,你别乱问。”
“好好好,”钟庆云举手投降,“这是养了个老婆还是供了个宝呢。”
“有什么区别么?”宋西川一哂,“反正都是我的人。”
*
“我是生病了,”何知很认真地回答桂望的问题,“治好的概率很低,但并不是没有概率。是生是死都是人的命,之前是不太想得开,但现在我没有为此担心,你同样也不用。”
桂望一个短暂的“你”字卡在喉头,面对何知如此坦然的模样,桂望无法想象他先前经历了什么,因为何知根本不是个洒脱的人。
何知怕痛,也会叫痛,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他总喜欢找一个豁口能将这些疼痛倾诉出去。这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平静地面对肝癌这样的疾病,他一定会试图去寻找令他安心的倾诉对象。
直到找到为止。
桂望还想询问何知最近的情况,但何知已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偷偷凑过来问:“你回头帮我问问你男朋友,有没有宋西川的工作照,什么样的都行,电子版发我一份。”
桂望一僵,表示怀疑:“……他会有吗?”
“问问不就知道了,”何知眨眨眼,“记得发给我。”
“好吧。”
亲口听桂望应下了,何知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环顾四周,视线突然被放在柜台边的牛皮纸锁住,状似无意问:“你店里做新包装了?”
“做了之前在宁州的时候就换了新的,你很久没来,还没见过吧,”桂望边说边往柜台走去,抚摸着触感良好的牛皮纸,对何知倾情推荐,“这种拿去包单支花都很漂亮,你要来一枝吗?”
“来都来了,当然要带一枝走喽,”何知笑了,近乎没有半分犹豫地说,“包两枝红玫瑰吧。”
牛皮纸,镶了金丝的红丝带,红玫瑰。
标准、陌生又熟悉的搭配,当它们落到手中时,何知才觉得梦里的重量都有了实感,全化作沉甸甸的、可触碰的物体。
那一瞬间,何知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如光斑般易碎却又温暖,一直以来在梦中难以抒发的情感仿佛充溢出体内。
所以何知很快朝宋西川走去,娇滴滴的红玫瑰被牛皮纸裹挟,便从何知手上转移宋西川怀里。
在钟庆云识趣地离开后的第二秒,何知看出宋西川有满腔话语想要诉说,但他没等宋西川开口,伸手抱紧了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