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烂梦(102)
“人都是会变的,”宋西川抬眼,勾起嘴角,“走了,回见。”
后视镜中钟庆云和桂望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不见。清州的阳光倒是明媚得很,饶是冬日也不觉得寒冷刺骨。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退后,街边总能闪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在宋西川视线中停留不到一秒,便又被淹没于人海之中。
司机的车载音乐正在播放。
【你喜欢什么都不说
喜欢皱眉头
说我想太多
没关系我懂】
宋西川把玩起何知的手,侧眸问他:“不想见到钟庆云?”
“你的朋友,我怎么会不想见,”何知眼珠一转,轻笑,“我只是有点小心眼。”
“他又听不懂你的话,你和他说那些只是对牛弹琴,”宋西川说,“你应该对我小心眼。”
“为什么?”何知笑容微敛,他对上宋西川深黑的眸子,颇有些无奈,“西川,你怎么还上讨着找骂。”
“这么说吧,我希望你能再多相信我一点,包括你所有正面的、负面的情绪都能告知我,所有想说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宋西川的脸颊被阳光照射的部分让人看上去觉得轻盈又透明,“何知,我总觉得你没有落到实地,可能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可能是因为六年前和你提分手这件事,你——”
“——等一下,”何知打断宋西川,抓住他的手,“什么叫太短了?你以为我们在一起了多久?”
【好险这个坏掉的世界里
有你抓紧我
相爱就是说了一百次对不起
长大就是听了一万次没关系】
宋西川哑然,“......一个月。”
从何知提出想要宋西川陪他去旅行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
“可我没把那些梦当作是假的,”何知眼眸微瞪,明显觉得不可置信,“既然是你我参与的,怎么能不算数?”
“可那是我主导的梦,我想怎样都可以,所以倘若放在现实中完完全全再来一次,何知,”宋西川脱力般往后一靠,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喉结上下一动,“你可能下暴雨那天就不会放我进门,也不会帮我吹头发,更不会在第二天同意我跟你同居的请求。哪还能有后面的事?......你说对吧。”
“可你不用去做这些假设,”何知直起身,拉开他脸上的手,“事实是我按你的想法去做了,所有结果你也呈现给我看了,我能知道这些选择都是正确的,所以再来一次,我也会接受你。”
宋西川沉默着看了何知许久,被何知的这份认真所感染,嘴角缓缓上扬,“算是你口中完美的闭环?”
“对啊,而且体验更真实的人不是你么。”何知的脸上并非挂有夸张的笑容,他察觉到宋西川明显的不安,但承诺总归该是能够实现的、并非虚无的承诺。
宋西川想要的结果是一定会达到的。何知这样想,嘴上告诉宋西川:“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宋西川最后说“我知道了”,他想对何知说,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但这个愿望并不太容易实现,所以他只能选择一个百分百可以达成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如果说这一生有一件事最幸运
就是赌中亿分之一的机率遇见你
我还是我自己
但是没关系
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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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歌词选自Crispy脆乐团的《相爱就是说了100次对不起》。
第80章 不必要假设
【三天后,何知拿到了宋西川presentation的电子版现场照,还惊喜地一连收到三张。
他把它们洗出来,挑了最帅的那张塞进相框,和双人照、全家福放在同一个架子上。
宋西川看到时,在架子前站了很久,甚至看得十分认真,认真到何知的脚步声都被大脑自动屏蔽。
于是何知偷摸着走到宋西川背后挠他痒痒,宋西川不怕痒,没笑,反过来把何知双手一扣压在墙上。
何知心中警铃大作,严肃地问他“做什么”。
宋西川一本正经说“挠你痒痒”。】
本以为旅行前所有的麻烦事到此为止,谁知道还漏了一个林召。
“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
何知看着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还压着一滩水渍的林召,无语至极,扭头对宋西川这样说:
“早知道他还带酒,就不把他往家里领了。”
宋西川起身,视线在何知和林召身上巡游几个来回,又转头四顾周围的狼狈,对何知摇摇头:“喝都喝了——喝吧,他要是觉得这样是对精神的片刻解脱,就随他去。”
何知挠挠头:“不好意思,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我等下自己收拾就好,很迟了,你先去休息吧。”
“见外,”宋西川揉了揉何知的头,凑近在何知脸颊落下一吻,近乎是咬着他耳边说,“这也是你的家。”
*
何知临走前应林召的要求,和他小聚一顿。本来约得好好的,选在明天见面,地点也定了,结果林召临时打了一个电话,将后面的日程全部推翻。
电话里的林召带着浓重的鼻音,倒是听不出有酒后的微醺,实际上林召那时也并没有喝几口。
他打来电话,本想向何知哭诉,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仅仅依靠电话没办法宣泄情绪,索性直接问了何知的地址,打车找了过来。
还捎带一瓶葡萄酒。
何知打开门,心里就暗叫不好,这林召究竟是来和他小聚,还是来单纯喝酒的?
何知不能喝酒,宋西川也不乐意喝,这场醉酒就成了林召的独角戏,简直可以说是上演了一场疯狂的陨落。
起先林召还算清醒时,何知难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后来酒精上头,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压根不用别人提问。
喝醉后,短短一个小时内,林召叫了十三次“我真该死啊”,中途不间断地喊了三十几次“舒云”,落下无数滴悲伤的眼泪。
然后扯着何知泪声俱下:“何知,怎么办啊,我……我也没听她说过、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舒云是不是恨死我了啊?我应该、应该多问问她的……”
“她怎么能自己去呢……这种事好歹找我商量一下啊!怎么、怎么就这么倔呢?她想过我会怎么样没有?她怎么能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啊!”
“呜呜呜——咳、痛死我得了,还不如全怀在我身上。我真该死,什么罪都让她受……舒云啊,舒云你是不是再也不可能原谅我了?我自己都原谅不了我自己……”
“林召,”何知摇晃他,试图让这人清醒一点,“林召!”
听到自己的名字不下五遍,林召才似乎能看清眼前的人,扒拉着何知的胳膊更放不开了。
“何知,呜呜呜……怎么办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到底怎么了?”
“舒云、舒云她……”字眼在喉咙里兜了好几圈,林召就是说不出来,他的嗓子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狠狠掐住了,眼球充血,红得吓人。
何知继续问:“她怎么了?”
“她……她。”林召一顿,上下倒抽气,三秒后,终于脱力般绝望地说:
“……她把孩子打掉了。”
这句话在本就不安静的屋内,更像带水的菜进了油锅,炸得人又疼又恍惚,忍不住闭上眼。
此话一出,林召没了后文,又灌进一大杯酒,倒趴在桌上抽泣。
何知也仿佛被按下静音键,他扭头与宋西川对视,同样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不可置信。
若干分钟后,何知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感到心累,看着烂醉如泥的林召,回顾对方在这一个多小时内究竟讲了些什么。
颠三倒四,没头没尾。但好歹能理出一条还算清晰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