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烂梦(56)
宋母无话可说,送我们到家门口,彼此说了再见,她关上门,我和宋西川往外走。
我忍不住说:“其实你不用订宾馆,多花钱,我住自己家里,你住你家就好了。”
宋西川却反问:“你不想和我一起睡吗?我以为你习惯了,不抱着我睡不着。”
“你倒是考虑我的睡眠啊,”我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瞪他一眼,大方承认,“我就是喜欢抱着你睡,如果你不舒服,也只能受着了。”
宋西川笑了几声,我咳了个嗽化解尴尬,转而问他:“为什么着急走?”
“我看你和我妈聊不下去,就想先带你走。”
啊?
我愣了愣,恍然大悟:“不是啊,我刚刚是突然想到一些事,发了会儿呆,我和伯母聊得挺好的。”
宋西川眉眼一挑,明显是对这个感兴趣,“想到什么?”
“不说这个,”我不乐意提,“倒是你和我妈,你们到底聊什么了?她话可少了,也不讨喜。她最后说的,想让你催我什么?”
宋西川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十分认真回答我:“催你早点找女朋友。”
“看来你扮演我朋友的角色扮演得很自然,是不是上瘾了?”我哑然,幻想起宋西川的心理活动,“明面上答应我妈,会好好督促何知找女朋友,结果心里笑,何知早就有对象了,女朋友?这辈子不可能。”
“被你看穿了。”宋西川偏头含住一声笑,伸手在我头上胡乱摸。
我躲开,仿起他先前的语气,有模有样:“你是我的谁,我能不知道么。”
宋西川神色明显一顿,说不清下一秒显露的是无奈还是好笑,他微微低头在我额角落下一个柔软的吻,直起腰时我看清他的眼睛,亮得如彼时天空闪耀的群星。
一时之间叫我恍神。
他的手还扣在我的后脑勺,源源不断将温热传递给我。不知是不是氛围太好,就像高中时那样,他牵我走进一个无人的角落,抚上我的脖颈。
宋西川的呼吸喷洒在我嘴角,他好像想说什么,但视线在我脸上游离,最终只剩下万变不离其中的情动。
我们在静默中沦陷,先是他,再是我,唇齿触碰,像是一纵即逝的烟花,从十七岁越过十年,到达二十七岁,于是它还会有二十八岁,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吻结束了,我的嘴唇和心还在发麻,却喘着气,忍不及问:“你上次还没告诉我呢,你和你爸妈去寺庙求的佛,求的是什么?”
宋西川亲了亲我的眼角,说:“祈求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我闭上眼又睁开眼,有点不甘心,继续问他:“那在光平,过年的时候,那个祈福活动,你在公园树梢上绑的红绸带,上面写了什么?”
宋西川似乎是觉得只亲左边不够,又亲了亲右侧,把彼此都逗笑了。
强迫症。
我的笑声还没止住,宋西川就说:“祝何知幸福快乐,长命百岁。”
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幸福快乐,长命百岁。
这十六个字,宋西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许下的?
“什么啊,”笑容仍驻停在嘴角,我的鼻尖却止不住酸了,眼睛眨了好几下,抬上去看了几秒的天,重新回落到宋西川脸上,“你真的都不写你自己吗?”
“我对自己没什么好求的,”宋西川说,“我挺顺当。”
我分辨不出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说说而已,“你为什么不写——宋西川和何知长长久久?这种绑红绸带的活动很多人写的都是爱情缘,就像桥上挂锁的那种活动。”
“我也想写的,”他顿了顿,“但我只写了最重要的,怕多写了不灵。”
宋西川的话有如酸涩的拉锯,在我心上来回扯,来回割,内心的情绪达到顶峰,终于挡不住,全全流泻出来。
“可它本来就不灵啊,”我终于忍不住辩驳,带上颤抖,“你从来不信这些,抱了期望在这上面,如果无法实现,你到底会不会难过?”
“会,”宋西川认真的神情仿佛能穿透薄薄的泪液,看向我,“之前不信,穿越后信了,如果老天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那你的幸福快乐,平安健康,都由我来实现。”
第46章 九百九十九
他说,我的幸福快乐,我的平安健康,都由他来实现。
这话不对,我的身体是我的,外在因素是难以避免的,但我的幸福快乐,确实可以尝试寄托于他。
*
穿越,再怎么说,还是一件让我感到离谱万分的事情。
但宋西川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当晚我躺在他身边,听他细数当时未来何知住院的细节。
做梦是不可能记住这么多过于真实的细节。
我突然想到时隔六年在Kissing酒吧再见那会儿,宋西川脱口而出就是“这几年,我也哭过很多次”,当时我还觉得纳闷,哭什么哭呢,我又是什么时候哭了。
根据上次荒唐的梦境猜测,他说的多半是未来的何知,何知应该是在住院期间掉过几次眼泪,所以才有的“也”。
那宋西川呢?
我鲜少见过几次他掉眼泪的模样,但泣不成声的模样着实没见过。
“欸,西川,”我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你之前为什么说你哭过很多回啊?”
宋西川偏头看我,紧接着侧身,压上我耳侧,湿热的气息融化在我耳边。
“你当时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经常抹眼泪。”
“而我偷看到几回,心里难受得很。”
大男人掉眼泪不是什么光彩事。
我没有笑他,只发誓说,我以后肯定不会哭了。
*
第二天晨,在回家的动车上,母亲罕有地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我本以为她是有事找我帮忙,结果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两句吃穿用度,连什么时候找女朋友这种问题都没有问出。
电话挂断,我沉思几秒,扭头,猝不及防对上宋西川若有所思的视线。
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我轻声问:“怎么了?”
宋西川沉默片刻,用着平缓的语气说:“其实你母亲挺关心你的。”
我抿唇不语。
我不需要关于母亲,任何的关心。
“她该是人到中老年,回味起半生,发现太亏欠我了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宋西川这才谈起昨天的内容:“昨天和她聊天,她知道我是你高中同学后,问了很多你高中时的事,又问了你现在的生活,听出来她话题贫瘠,不知道该怎么问,问些什么,我半遮半掩和她说了一些,其实她挺开心的。”
宋西川和我母亲说的话绝对不止如此,肯定是引导她说了什么,又美化了我些什么,我不知道。
我看着他,告诉他:“你不用为她说话。”
“我不是在为她说话,”宋西川否认,他的神情中没有任何偏袒,“是你们关系生硬、疏远,她不知道怎么维系,你也不乐于去维系——”
“别说了,”我打断他,“再怎么样,我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之后也会这样过下去,我不需要她爱我、关心我,她能好好爱小妹,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我不需要她迟来的关切,不论现下她是如何想的,在该给予的时候没有给予,那么记忆就已成定式。回想起过去,不会有母亲的笑容,有的只是漆黑冰冷的房屋,和一把挂在红绳上的生锈的钥匙。
宋西川也许还想说什么,但没再接话,言语化作无声的叹息。
他捏了捏我的指节,十指交缠,扣住后不动了。
*
回到宁州,我打开手机再三确认。
七月二十二,今天确实是宋西川的生日。
这一两天来回太匆忙,明天又是工作日,我没什么好为他准备的惊喜,就想回赠一枝玫瑰花。
久违的周日,宋西川难得没在工作,窝在沙发上陪我看电视,我一只脚翘到他大腿上,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