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86)
几分钟后理智回笼,他看着那只半旧的行李箱,还是渐渐冷静下来,像往常一样将大部分情绪搁置封死,只留下无机质的思绪,试图理清一个前因后果。
如果余煦真的想走,那他又能做什么……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口先传来了密码解锁的声音。
下一秒门被打开,视线相交,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那么理智——面对余煦这个人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在破例——质问的话几乎是不经思考就说出了口:“联系上你父母了?”
余煦愣了一下,之前准备好的那些解释就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本能地不想骗他,哽了几秒才憋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能怎么知道,行李都收拾好了,生怕他猜不出来似的——余昧看了他一眼,心底复杂的情绪被这一句话坐实,就升起一股无名火,语气也生硬了几分,故意呛他似的:“那你什么时候走?”
他平时对余煦总是很纵容,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底线,几乎没什么坚定的原则可言,几个月来唯一一次“生气”,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醋意。
以至于现在余煦看着他冷淡的表情,就下意识地将这句话解读成了他要赶自己走,整个人彻底慌了,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都有些发抖:“什么意思……我不走,哥,你别赶我走啊……”
明明是自己先玩失踪,行李都收拾好了,怎么还反过来控诉他。
余昧听见他话里的哭腔,愣了愣,没想到这句话对他的刺激那么大,到底也没舍得跟他吵,沉默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跳过那些无意义的情绪化交流,好好说话:“那为什么要收拾行李?”
余煦瞥见他反扣在茶几上的手机,终于意识到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就半跪下来,试探着去牵他的手。
余昧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在被他牵住时皱了皱眉,把视线别到了一边。
“前几天确实有个人联系我,自称是我父亲,想和我相认,也能说出我走丢的时候穿了什么衣服、身上戴着的那块玉图案是什么,大概真的跟我有关系……但我想等你回来再处理,所以没和他多说什么就挂电话了。”
“至于行李,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数模比赛,要求比赛期间和队友一起回学校住,封闭管理,我就收拾了一下换洗的衣物,还有书和电脑。”
“我今天出去,也是在和他们讨论比赛的事,一起熟悉往年的题目——但正式比赛只有三天,很快就回来了,你放心……”
事实证明,他们可能注定吵不起来——至少余昧听着听着,低头对上那双澄黑的眼睛,看见他眼底湿漉漉的试探意味,气就消了大半。
却还是不太放心,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一句:“那你父母……”
“我说之后再联系他,”余煦抬头看着他,眼神很真诚,“如果今天晚上你有空,等会儿我们可以一起打电话给他——不想也没关系,那就不联系了,当我没接到过那个电话。”
这种情况有点儿像捡到一只流浪猫,尽心尽力地养了很多年,养熟了才被猫之前的主人找上门来——他理智上知道是件好事,帮余煦找了这么多年父母,终于看到一点希望,也算得偿所愿。
但知道是一码事,真的到了眼前,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大概看出他的犹豫,余煦又牵着他的手晃了晃,轻声道:“不过就算真的和父母相认,我也不会搬走的,都结婚了,他们管不了我。”
“嗯,我知道。”余昧笑了笑,伸手去揉他的头发,“没事的,如果真是你父母,就多陪陪他们吧,认祖归宗也不是坏事。”
余煦闷闷地“嗯”了一声,低着头任他顺了会儿毛,也没再开口,空气就微妙地安静下来,陷进某种黏糊糊的沉默里。
余昧一时也不确定这个情景到底适不适合表白,见余煦也没有起来的意思,还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半跪在他腿边,知道他有话要说,索性主动开了口,就问他在想什么。
“那天……对不起,我明明吃过药了,但还是……医生说可能是因为信息素适配度太高,会受影响。”余煦垂着眼,话里满是愧疚,“抱歉,不该弄哭你的,也不该逼你说那些话……”
余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理解了什么:“你这几天都没怎么找我,是因为这个?”
“嗯,怕你嫌我烦,就一直忍着没去烦你……”余煦自嘲似的笑了笑,“毕竟当时易感期,现在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挺烦人的——但我当时说的都是胡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我也没那么在乎……”
余昧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他的手指,闻言就略微挑起眉,淡淡地反问道:“没那么在乎?”
当然是在乎的,否则也不会借着易感期失控说出那些真心话——但现在他很清醒,能用理智压抑那些不合时宜的患得患失,第一反应还是点头。
“那算了,”余昧收回手,煞有介事地说,“我本来还想……”
余煦愣了愣:“想什么?”
有些话没那么容易说出口,饶是余昧在观众的目光焦点里活了十几年,也不见得比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好到哪里去,话才开了个头,耳朵已经悄无声息地红了。
但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他再反悔。
于是到最后他只能垂着眼,不太自然地轻声道:“想着领证很久了,要不要试试他们说的婚内恋爱——但既然你不在乎这个,那还是算了,我总不能强迫你。”
说完他自己都嫌逻辑颠倒,有强词夺理之嫌——却还是有点儿别扭,说不出那句喜欢,只能指望余煦自己领会。
所幸他的小狗很聪明。
余煦看着他淡色发丝下泛起薄红的耳朵,怔了怔,突然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像什么临时被点名提问的小朋友。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眼睛亮晶晶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却还要努力保持理智,“其实没关系的,妹妹,你要是还没想好,我也可以……”
余昧对上他居高临下的视线,心跳就难以自抑地烫了几分,也不想再解释,只朝他伸了伸手,示意他弯腰。
然后拉着衣领把他拽下来,安静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余煦似乎愣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拢住他颈侧,感受着掌心急促的脉搏,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
明明亲过很多次了,他却还是被心上人柔软的舌尖蛊惑,忍不住去试探,厮磨,甚至冒犯。
呼吸都是烫的,像一朵催熟的花,莽撞又多情地盛放,牵连出缠绵的蜜糖。
余昧抓着他衣领的手就渐渐松开,温热的手指划过他喉结,猫似的轻轻抓挠,受不住似的,又不肯放开他。
直到淡淡的铁锈味道弥漫开来,他才终于从得偿所愿的好梦里惊醒,退开些许,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对方故技重施地拉回原处,有些狼狈地撑着沙发靠背,像个暧昧过头的“壁咚”——“沙发咚”。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余昧偏过头,用发烫的侧颊贴了贴他的内腕,抬眼看向他,淡色的虹膜上蒙了一层水,又被刘海细碎的阴影遮挡,滤出层层落落的碎光,像某种价格高昂的宝石,或是引人陷落的万花筒。
明明眼角都被亲得泛红,呼吸也急促,他居然还能维持平稳的语调,目光柔软,是那种纵容的、把人捧在世界中央的深情。
“我是说,我爱你。”
第86章 梦
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余煦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一开始可能还真的有点不敢相信的成分在,到后来就是单纯地耍赖了。
余昧倒也不去戳穿他,他问一遍就答一遍,认认真真地回答他“喜欢啊”,像是要把之前欠下的情话都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