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65)
其实临近九点,他起得早,这时候困也正常,但余昧有些心烦,看他这样就忍不住想逗逗他:“是啊,可能到最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你怎么办呢。”
他在余煦面前已经没什么防备了,只要不刻意去想两人之间有名无实的关系,有时候偶然越线,自己也不会察觉——就像现在他枕在余煦腿上,姿势其实很暧昧,偏偏彼此都没有意识到,说话也还是很自然。
余煦低头看着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他发尾,知道他是开玩笑,眼里也泛起融融的笑意:“那也挺好的,至少你能睡个好觉。”
余昧的发尾有些乱,碎碎地垂下来挡住眉眼,泛出浅金色的光,很影响视线。
他偏过脸,躲光似的朝余煦怀里埋了埋,看见他胸前有根垂下来的卫衣绳,就伸出根手指去绕着玩,话音也不自觉地变懒了些:“你倒是想得开。”
余煦顿了一下,伸手拢了拢他蹭歪的衬衫领口,轻声问道:“那你呢,哥哥,今天是遇见什么想不开的事了?”
余昧其实不想和他聊工作上的事,何况只是偶然听到的几句墙角,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然而大概因为周围的气氛太放松,他玩着那根黑白编织的卫衣绳,沉默几秒,还是松了口。
“不算想不开,只是有些想不通,”他垂着眼,说得很简略,“白天在天台透气,不小心听见几句不该听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许观珏有心陷害我,可能还动过我当年的签约合同。”
余煦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语气似乎突然就冷下来:“陷害你什么?”
“你生什么气,”余昧抬起胳膊,捏住他的下巴揉了两把,安抚小动物似的,“还不确定,我让向蝶去查了,有结果了再说——娱乐圈勾心斗角的那些事,没什么好听的,嗯?”
他越是这样风轻云淡若无其事,余煦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又被他说得没法生气,只好低下身抱住他,把他往怀里揉。
动作有些强硬,余昧猝不及防地被他按进怀里,鼻腔里全是Alpha躁动的信息素味道,险些喘不过气来,挣了两下才挣开,抬起头时脸都有些红了:“你干什么……”
余煦也不说话,十分以下犯上地搂着他的腰,把他摆弄成一个半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姿势,好像这样才能完完全全地抱住他——动作倒是温柔了很多,像在哄一只应激的猫。
诚然,余昧并不讨厌这种拥抱的方式,尤其是他跨坐在余煦腿上,视线还略高一些,对上余煦那种湿漉漉的、心疼和愤怒都无处遁形的眼神,一时心软,就也随他去了。
年轻人的怀抱也是暖的,体温好像总是比他高一些,就算刚洗过热水澡、始终被暖气包裹着,他依然能从余煦那里汲取到让人安心的体温,渐渐放松下来,低头埋进对方的肩窝里,嗅着熟悉的牛奶味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心口有些发涩,像被那些混乱的猜想堵住,催生出某种力不从心的委屈来。
不算浓重,淡淡地晃过去,漫开一片怅然若失的涩意。
余煦搂着他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他后背,声音有些闷:“那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不要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硬撑了,好不好?”
余昧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拒绝,和别人分担命运这种事对他来说太沉重也太陌生,他还没做好这个准备——何况现在出了许观珏疑似背叛他事,他心里那层防备又不受控制地垒高了些,本能地不愿意交出信任。
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余煦,那种少年人独有的真诚又让他心绪一晃,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来。
他直起身,低头对上那双澄黑的眼睛,沉默了很久,试图从中找出些许别有企图的证据——无果,余煦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得近乎虔诚,像是他忠诚的、永不背叛的信徒。
那几分钟里他有一瞬的恍惚,居然真的放松下来,没那么在意许观珏或是关阳对他的所作所为了。
像是悬崖边缘的人终于找到退路,也就有了某种毫无根据的底气——反正余煦会陪着他的。
可能是为了证实心底飘忽的猜想,他抬起手,鬼使神差地拢在余煦脖子上,又一点一点收紧,眼里的情绪很淡,几乎是柔软的。
年轻人突起的喉结硌在他掌心,上下动了动,大概是有些紧张,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略微仰起了头,目光依然缠着他不放,说不出的虔诚。
良久,他松开手,自嘲似的笑了笑,身上那层玻璃壳似的防备就突然松懈了。
余煦牵住他那只手,低头亲了一下,又看向他:“心情好点了吗?”
暖色的灯光落进他眼底,随着抬眼的动势轻轻晃动,看起来很温柔。
周围的信息素太浓郁,渐渐超过了安抚该有的范畴,姿势又暧昧,对视久了余昧才觉出有些受不了,垂下眼睫,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轻声道:“嗯,放我下来吧。”
余煦其实还有些舍不得,却也不强求,闻言就乖乖伸手把他放回沙发上,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问:“对了,那首歌呢?”
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余昧都快忘了这一茬,听他说到才想起来,伸手去拿手机:“录音师给我发了demo,还没听。”
屏幕上有几条向蝶发来的消息,他看了一眼,刻意略过了,径直找到那个未命名的音频软件,打开播放,舒缓的旋律就淌出来。
可能是因为原本期望就低,他听了几句,居然觉得还不错,完成度比他想象中高。
旋律还是那个旋律,歌词却很有意思,不涉及任何的个人情绪,只是陈述,列举了很多他们一同经历过的场景。
海岸,白鸟,潮声,遮阳伞,易拉罐上的水汽。
青金石月季,蓝绣球,向日葵,西番莲藤。
超市偏轨的购物车,咖啡拉花,黄昏时分的英文电影,牛奶。
阳春面,调料瓶,起雾的玻璃窗上重叠的“我爱你”。
还有很多。
在别人听来大概有些无厘头,只有他们清楚那些破碎词条背后的意义——像一段加密日记,一个长达三分半的秘密。
短短三分半,两百多秒,像是把他们几个月来相处的片段又汇总复现了一遍,梦似的闪回往复,基调始终是暖的,却因为余昧偏冷的音质稍有变化,不像最开始那样轻快明朗,更像黄昏伊始、云都是暖橘色的那几分钟。
一曲终了,客厅又安静下来,小蘑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也跑来凑热闹,往余煦怀里钻。
余煦随手摸了摸它,突然想起什么来,便问了一句:“对了,这首歌有名字吗?”
“之前取的歌名是《春》,”余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文件,轻声道,“但现在听完,又觉得另一个词更合适了。”
“什么?”
余昧放下手机,抬眼看向他,轻声道:“《痕迹》。”
第64章 噩梦
当晚,余昧做了个梦。
梦里舞台灯璀璨夺目,周围都是鲜花和掌声,音乐声嘈杂,他站在台下,没听过那些歌,看不清台上的人,只能听见身边的许观珏问他,羡不羡慕这样万众瞩目的生活。
他诚实地摇头,却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脑袋——梦里的许观珏十七八岁,比他还高一个头,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副兄长的样子,很温和,却又无可辩驳,仿佛永远都是正确的。
“怎么会不羡慕呢,”许观珏看着他道,“每个人都会羡慕的,只是你还小,没经历过,所以不明白。”
这个梦很古怪,他自始至终都留有一部分意识,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对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也没法反驳。
他很想说他是明白的,正因为明白,比任何人都清楚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才那么想逃离。
然而说不出口,嘴像是被人捂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听着许观珏继续往下说,用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以后他们也要成名,变成站在舞台上被鲜花簇拥的人,走到顶流的位置上,一直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