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55)
刺倒是都留了下来,大概是不想破坏植物本身的特质。
其实直到傍晚之前,余煦都没太明白他想弄成什么样——从他的角度看,余昧只是把那两支花先后放进玻璃瓶里,调整高度差,然后加上了一段藤。
但那段西番莲藤的位置加得很巧妙,只在瓶口和月季花瓣边缘找了两个点维持平衡,其余的部分都腾在半空,架出一段舒展的弧度,整体上是个尚未收拢的圆。
做完这些,余昧似乎已经满意了,把花瓶推到茶几中央,开始随意地整理剩下那些花材。
余煦看着玻璃瓶里简简单单的两朵月季,忍不住问:“这样就好了吗?”
余昧点了点头,问他还要不要自己再试试。
也不跟他解释这件作品有什么内涵,要表达什么,好像只是走了个流程,给他展示一下自己会怎么插花。
大概是察觉了他想追问又不敢开口,余昧放下手里的花,终于肯跟他解释几句,却也不是关于今天的作品本身。
“我以前很少用这么新鲜的花,几乎不用,觉得太鲜艳了,看起来很累——不是说颜色上的鲜艳,是那种生命力。”
余煦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
“所以那时候我收到花,会先把它们醒到盛开,然后一直放着,放到快枯萎了,再用来插花。”余昧指了一下落地窗的方向,“你刚到这里那天,我就把它们放在那里。”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过了几秒才继续道:“我的医生告诉我,插花的过程是对我内心的一种映射,能帮我了解一些我内心深处的、自己也意识不到的东西——所以当时我看着那些枯枝败叶,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没救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两句,像是解释完了,突兀地起身朝窗边走去——然后拉开了窗帘。
傍晚时分的阳光顷刻间淌进来,很浓郁的暖金色,又带了一点儿玫瑰调,装满整个客厅。
他回到沙发和茶几间的空隙里坐下,示意余煦转头看身后的墙。
余煦回过头,一怔,低低地抽了口气。
墙上是那瓶花的投影。
玻璃瓶滤出粼粼的水光,西番莲藤围出一方隐秘的空间,那两支月季立在藤枝之间,一高一低,边缘的花瓣挨在一起,生出几分模糊的暧昧来。
像两朵花在接吻。
第53章 相册
最后余煦把那瓶花拿进了卧室,又磨着余昧帮他找个合适的角度,能在落日时分重现先前的场景。
但他卧室的窗户朝东,很难做出那样鲜明的光影效果,花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总是朦朦胧胧地糊成一团。
直到短暂的黄昏过去,那瓶花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余昧看他有点失落,想了想,问他之前那些演唱会的手灯还在不在。
“我记得前几年有一次秋巡,舞台做落日效果,出的手灯也都是橙色的。”
那个时候余煦已经开始追Echo了,被他一提就想起来,走到书桌旁拉开一个抽屉,开始找他说的那个手灯。
余昧看着他从抽屉里一点一点地往外搬东西,动作格外小心,生怕磕碰坏了似的,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些东西都是Echo的周边。
什么登机牌,手幅,伞,玻璃杯,还有一本相册样的东西,封面是半透明的,第一页模模糊糊地透出来,应该是签名照。
他想起余煦来的那天没什么行李,只带了一个旅行箱,就不禁有些怀疑当时那只箱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从保存程度来看,这一抽屉的东西应该不是从他琴房里搬来的。
但毕竟是小朋友追星的私事,他也没问,只是指了指那本相册,问能不能看看。
余煦正在给找到的几只手灯装电池,闻言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索性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来,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确实是照片,他的单人照,看造型至少是五六年前了,背后还有他的亲笔签名,应该是随专辑送的。
看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多少有些尴尬,他皱了皱眉,也没细看,继续往下翻。
翻着翻着却觉出一点儿异样来。
这一整本应该都是Echo的照片,有些是周边的签名照,还有几张是演唱会上拍的,像素明显低一些,角度也不太好,像自己拍了打印的。
然而他翻了快二十张,却硬是没找到许观珏的影子——签名照都是他单人的,现场照片也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许观珏最多出现一个背影,还是虚焦的。
如果让不知情的人来看,大概会以为Echo只有他一个人。
再往后翻,倒是出现了一些官方出的双人照,但许观珏的身影都被一张纸挡住了,那张白纸隔在照片和塑封膜之间,尺寸都是刻意裁剪过,能把许观珏出镜的部分挡得严严实实,却又不破坏照片整体的布景。
余昧翻了小半本,已经看出了这本相册的主题,也就没再一页页地细翻,直接跳到最后一页,看到那张只有他一个人露脸的、应该是这次秋巡上拍的照片,就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怎么了?”余煦被他吓了一跳,总算找到那盏手灯,转过来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过来抢,“这个不能看……”
看都看完了,现在才说未免有些迟了。
余昧这次倒是没逗他,配合地松开手,让他把那本宝贝拿了回去,才似笑非笑地问:“你有那么讨厌许观珏吗?”
“也没有……”余煦短暂地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算了,就是讨厌。”
他对自己的定位其实很明确,就算领过证,在他看来自己也只是在追余昧——只不过很早就说开了,把这份爱意放到了明面上,不用刻意藏着掖着。
但他还是把对余昧的那些独占欲藏在心底,就连那天发高烧说胡话,也只是默默地吃醋,没有拦着余昧去见许观珏。
平时也只敢半开玩笑地提一提,像家养的宠物撒娇似的,不会真的越过那条线。
介意吗,当然是介意的——只是没有明说的立场。
就像现在,如果余昧问他为什么讨厌许观珏,他是会实话实说自己吃醋的,却也做好了说完之后被余昧教训的心理准备。
毕竟那是余昧十几年的队友,到了他这里连脸都要被遮住,其实挺不尊重人的。
然而余昧什么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他是不是只要单人照。
“之前答应你的,说会给你一套这次秋巡的周边,”对上余煦茫然的眼神,他语气平常地解释道,“但你要是那么不想看见许观珏,那有他的那部分就不给你了。”
余煦一怔,手指还无意识地摩挲着相册封壳:“哥你……不介意吗?”
余昧站起身,拿过他找出来的那盏手灯,对着墙试了试光,回到花瓶那边找角度,语气很随意:“介意什么?”
“我把他的脸挡住,好像希望Echo解散一样,”余煦一顿,话音又低了几分,“现在是希望早点解散,但也不是因为讨厌他……”
余昧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很奇怪:“这有什么可介意的,喜欢他的人咒我被潜规则,喜欢我的人造谣他给人当小三,这种事天天都有,你这样的算有礼貌的了,好歹还留着他的位置。”
何况看小孩吃醋也挺好玩的——余煦这一点很可爱,醋归醋,做出来的事还是很有分寸,守着某种无形的原则。
就像平时对他的喜欢明晃晃挂在嘴上,对视时眼里爱意都要溢出来,也会情不自禁,什么时候蹦出句“喜欢你”都不稀奇——但只要他表现出一点拒绝,余煦就会乖乖停下来道歉,生怕给他压力似的。
听他这么说,余煦松了口气,说那就好,然后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一放回原位,凑过来看他调灯。
那盏灯是橘色,不算亮,在不开灯的房间里甚至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昏暗的暖光在最近一面墙上勾勒出花的影子,有种朦胧的暧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