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52)
那个叫球球的小姑娘应了一声,从桌边探出个脑袋,笑得眉眼弯弯的:“漂亮姐姐好……”
话一出口,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还是余昧常年被人一口一个妹妹叫惯了,先反应过来,低下身和她说“你好”。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平时能接触到的小孩只有两类,一类是圈里的童星,另一类就是他的资助对象。
前者过早地踏进社会,总有种和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圆滑,后者大多在孤儿院长大,和他说话时带着孤僻的怯懦,眼里也很少有同龄人该有的生气。
于是他反而觉得球球——大名叫潘晴——这样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很有意思,天真爱笑,对人也没什么防备,很亲人。
后来这一桌加了四把椅子,又添了几个菜,他们和主人家一起吃完了这顿早饭。
渔民的生活是从天亮前开始忙碌,他们开店,天亮之后也要继续忙。
吃完饭后老潘要回去处理渔产,他的儿子儿媳要收拾民宿的房间、招待客人,小姑娘球球才上幼儿园,周末原本是在店里自己玩自己的,现在看余煦来了,就黏着这个大哥哥玩。
什么过家家,翻花绳,给贝壳涂颜色——到后来余昧也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看余煦暂时还走不了,就在饭店角落找了把摇椅,看旧电视上满是噪点的古早家庭剧。
他发现余煦很招什么小孩子小动物的喜欢,像是家里的猫,见面没两天就开始在余煦手底下摊肚皮。
这个叫球球的小女孩也是,按余煦的说法,他们最多也就见了两次面,现在居然能这么和平共处,还玩得挺开心。
他想不出原因,只能模糊地归结为余煦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相处起来很舒服。
类似的人他身边也有一个,是许观珏——准确来说,是十几年前、Echo还没成立时的许观珏。
他当时很孤僻,怕生,也不信人,是公司培养的那帮孩子里最孤僻的一个,偏偏长了张招人嫉妒的脸,有时候还会受欺负。
十几岁的男孩子,恶意总是很直接,什么不给他留盒饭、锁他的宿舍房门,三天两头就要来一次——那时候许观珏和他一起上吉他课,算是唯一会和他说话、跟他一起练习的人。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剧,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想到刚出道时坐不满的观众席、以前还会护着他送他回家的许观珏、Echo的过去和未来,解散,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渐行渐远……
想到这里被人打断了,那个叫球球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膝盖,把一条贝壳编成的链子举到他面前。
“姐姐,这个送给你……”
“都说了这是哥哥,”余煦跟着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转向他有些无奈地笑道,“她非要说你是漂亮姐姐,把珍藏的小贝壳都拿出来送你了。”
余昧对上他澄黑的眼睛,愣了愣,突然有些恍惚——像是快要被卷进一团阴云里,却突然看到了阳光。
一种具象的、离现实很近的烟火气。
趁他愣神的几秒,小姑娘把那条贝壳链子系到他手腕上,还打了个蝴蝶结,又晃了晃他的手——贝壳串得很近,一晃就碰到一起,发出细而清脆的响动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对着小姑娘说了声“谢谢”。
“很好看。”
第50章 画片
后来店里的人渐渐多了,他们不想给主人家添麻烦,怕被认出来,还是选择在饭点前离开,回家吃饭。
出去之前余昧没想到会在外面过夜,也没注意手机的电量,到家之后才发现已经快没电了,有个未接电话,是向蝶打来的。
只打了一个,应该也不是什么急事——他回房间给手机充上电,给向蝶回了条消息,问怎么了。
对面很快回过来一条语音:“关阳找你,说打不通你电话,估计是让你营业那事。”
他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会,还是起身走到窗台旁,拿已经放在那积了三天灰的工作机。
一开机就跳出五六个未接电话,还有关阳发的微信,一条六十秒整的语音。
他只点开听了五秒,就大概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了。
不外乎是说他那条“回家了”的微博反响很好,希望他能再有点后续,比如和余煦一起出去逛逛商场,或者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他去个海边都要躲着人走,更不要说去商场之类人多的地方,偷不偷拍的还是其次,就怕被粉丝认出来引起骚动,影响秩序。
整条语音都在跟他说营业的效果怎么怎么好,也没提被人认出来的隐患。
他皱着眉听完,叹了口气,还是给关阳回了电话。
“终于肯上早朝了?我以为余老师要在家度个小蜜月呢,”关阳在电话那头笑盈盈地说,“发给你的语音听了吗?”
余昧“嗯”了一声,让他有话直说。
“嗯,你也知道公司这边是希望你保持这个人设的,现在已经有好几个珠宝品牌联系我,希望你能代言他们的婚戒系列了,给的价格都很好,”关阳偏偏不跟他有话直说,绕了半天才绕到主题,“你看你之前那条微博,舆论多好,现在当然得趁热打铁,利用好这波热度。”
余昧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把手机放到一旁,开了免提,在飘窗上坐下来,问他有没有想过去公开场合被人看见的事。
“这你放心,我干这行那么多年了,这些问题我当然是考虑好了的。”关阳说,“我到时候会在超市开门前包一个小时的场,在里面安排几个群演,你们就当正常逛超市,该逛逛该买买,生活气息越浓重越好。”
末了又补上一句:“你看,你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跟你家那位去超市吧,这次就当体验一下普通人过小日子,也挺好的,是吧?”
余昧对超市没什么兴趣,还是不理解他何必为了一张生活照这么兴师动众,听着就累:“在家里拍几张不行吗?”
“那不行,在家你自己拍自己发,次数多了粉丝会觉得你秀恩爱,有炒作的嫌疑,”关阳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你缺的是真实感,什么私下开车去接你家那位放学,一起逛逛超市,能被人偶然拍到,那才不会招人怀疑。”
余昧在心底里冷笑一声,想他演唱会期间被“偶然拍到”的还不够多——关阳关心的大概不是什么真实感,而是怕没东西卖给媒体,赚不到这波热度的钱。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只能道:“再说吧,我问问他的意见。”
他这么说通常就是答应了——关阳听到满意的答案,也高兴了,不再跟他纠结什么逛超市,只说如果这次效果好,以后营业都能按这套方案来,一回生二回熟嘛。
余昧懒得跟他闲聊,随口敷衍了两句,把电话挂了。
吃午饭的时候他和余煦说起这件事,余煦倒是比他想象中高兴,似乎很感兴趣,说那不是挺好的,可以一起逛超市了。
余昧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危机意识可能太淡薄了:“关阳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拍生活照,估计会想方设法地让你露脸,好让媒体好奇——你就不怕哪天真被人猜出来,影响你上学。”
早饭吃得油腻了些,余煦怕他胃不舒服,中午只做了几道清淡的家常菜,正在给他盛汤,闻言就抬头朝他笑了笑:“没事的,又不是做贼。”
他知道余昧怕这个身份影响到他,平时也会配合地乔装打扮,不被媒体拍到,但平心而论,他自己反而没那么在意。
要说影响,余昧遭受过的负面影响比他多得多,有机会感同身受,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些心理准备。
余昧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乐观过了头。
但他很少跟人争论,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端起那碗汤抿了一口,又问余煦哪天有空。
“后天吧,我上午没课,”余煦看着他的神色,伸手牵了牵他的手指,宽慰似的轻声道,“没事的,哥,你不用那么担心我,学校又不会因为我和Echo主唱结婚就开除我——凡事优先考虑你自己就可以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