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60)
就像现在他只是随口一提,余煦却会很放在心上,会来他房间陪他入睡,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他也很喜欢这样不掺杂念的、温暖的拥抱。
和余煦相处是一件很放松的事,他不用像面对其他人一样戴着面具,也不用防备什么,甚至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放空,余煦也会陪着他。
尤其是这几天,朝夕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也偶尔会生出和这个人一起生活下去、就这么过完一生的念头。
哪怕不谈什么信息素,他也能感觉到和别的粉丝、资助对象,或是身边其他人相比,余煦是很特殊的存在。
但他很少和人长时间地相处,对这种特殊,或是对“建立一段长久稳定的关系”这件事本身就有些抵触,大概因为生命里本该有的亲密关系都面目全非,对感情也变得生疏而麻木,本能地不愿靠近。
就连面对余煦,他都不敢说未来会如何如何,只能确定自己挺喜欢现在这种状态——如果是温水煮青蛙,那他愿意做那只卸下防备的青蛙。
但这算是爱吗,或者说,他有资格像普通人一样去讨论爱与不爱的问题吗。
直到思绪被梦侵占,他依然没能想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站在一架天平上。
天平的一端是“死亡”和“自由”,另一端是“爱”——似乎都是人生逃不过的命题。
那架天平在渐渐失去平衡,向“爱”的一端倒去。
他不知道平衡崩坏的尽头会是什么,是不破不立还是万劫不复,本能地抵触着,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但至少余煦说过,梦醒后会接住他。
第58章 仿生
又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天,直到元旦结束,余煦回学校上课,余昧也接到了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公司给几个新签的小偶像教乐理。
说是教乐理,人家都上过专业的课,也不用他一个半路出家的歌手来教,更多的还是想让他带带后生,教些圈外人教不了的东西。
但他的路子很难复刻,一半靠天赋和脸,另一半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反差,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他一个,其实没什么可教给别人的。
所以这种工作通常是交给许观珏——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也有些惊讶,问了才知道许观珏这几天在准备solo曲,腾不出时间。
挺有意思的,离他解约还有一年,就已经开始准备solo曲了——也没跟他商量。
但人总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他也能理解,没去追究什么,只和余煦交代了一下这几天要去公司,不用帮他准备午饭。
练习室有钢琴和吉他,他只带了一本乐谱,还有这几天心血来潮写的一首歌,打算抽时间和录音室那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来。
他把余煦之前送他的那段旋律完善了一下,加了一层和弦,时长拓到三分半,然后填了词,整个过程都很随意,也没什么意义——他最近好像总是在做些无意义的事,还很乐在其中。
甚至没想过做出来之后要拿来干什么,大概也不会发行,更像一段有声音有情绪的日记,若干年后他回头再听,能回想起这段旋律里藏着的东西,就足够了。
迟疑,期待,静默,消融,介于冷和烫之间的温度,曲名是《春》。
去公司的路上他和向蝶说起要录歌的事,对方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文不对题地问:“余老师,你听过以前那些歌的demo吗?”
以前他每次写歌,为了方便制作方理解,写完之后都会自弹自唱地录一遍,再和词曲一起发给公司做后续改编。
那些歌再回到他手上的时候往往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他会按照改编之后的版本去唱,倒确实没怎么听过最初的demo。
他如实摇了摇头,问怎么了。
“没怎么,这几天我闲的没事,把以前你发给我的那些demo都听了一遍,”向蝶打着方向盘转弯,一边道,“我不太懂音乐,但是那些歌听起来……怎么说呢,让人有点难过。”
他们开的是平时那条会经过海岸的路,余昧看着单面玻璃窗断断续续的海,大概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就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调节气氛:“都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写,他们喜欢让我写悲情的东西,唱出来当然也伤感。”
向蝶似乎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道:“但你唱那些不悲情的歌,什么情歌,积极向上的歌,合作曲——你唱那些歌,也像是……”
像沉默的挣扎,无可奈何的温柔,仿生人疏离又抽象的爱。
只听一首也许感觉不到,但那么多首歌放在一起听,一想到中间跨越了十几年,那种淡淡的、窒息般的绝望感却始终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明显,就让人无端地感到不安。
她很想问余昧解约之后会做什么,是不是像他说的,只是退休、离开娱乐圈,找个地方安静地过日子,而不是另一种更极端的“退出”。
但余昧没有给她问的机会,很平淡地转开了话题:“对了,刚才说我想录首歌的事——歌已经写好了,应该不会发行,也不用通过公司,你帮我和录音室的老师联系一下,约个时间我去录歌。”
向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写歌,还不是因为工作:“怎么突然想起来录歌了?”
“怎么,我就只能给他们当招财猫,不能有点自己的消遣吗,”他换了个坐姿,有些懒散地看着窗外,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听也知道不是真的带刺,“再说这首歌……也不是我一个人写的。”
他有交集的人就这么几个,圈内是没人有这个本事劳动他的写歌了,又不是公司安排,那就只能是余煦。
向蝶品了品他这句话,觉得大概又是什么家庭情趣,就没再问下去,怀着一点八卦的兴趣道:“对了,你和你家那位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小别胜新婚,挺幸福的吧?”
余昧眉梢微抬,想不通怎么连她这个知情人士都坚持认为他和余煦之间真有点什么,有些无奈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正常相处,他还要上学,再说我们又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不过是一起做饭吃饭,睡同一张床,看看电影练练琴,插花,玩乐高,去了趟海边,顺便体验了一下一起逛超市买菜。
向蝶听完他的列举,沉默了两个红绿灯,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确定这叫没在一起?”
“不然呢,”他反而觉得很奇怪,“又没确定关系——一般人谈恋爱不都是从表白开始的吗?”
他的逻辑其实也很简单,吃饭做饭也好,睡一张床也好,甚至其他那些像是情侣之间才会出现的亲密行为,余煦都提前给他找好了万全的理由,他只需要接受,不用多想。
给他做饭是为他身体着想,陪他睡觉是因为信息素相配能让他不失眠,学琴学插花是想了解他的过去,去海边是觉得他喜欢海,看电影玩积木是想拉他一起消遣,营业性质的逛超市就更不用说了……
再往深了说,拥抱、亲吻、临时标记,甚至上床,也都是因为第二性别限制,信息素相配,这是理论上的最优解。
他没想过要去打破现状,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反正余煦不着急,他也还没想清楚。
向蝶听完他简略的解释,居然有些被他说服了:“也是,每次我跟他聊到这个,他都说什么来日方长,不能只求个结果——这一点上你们还挺像的,都挺安于现状。”
其实还是不一样,余煦是知足,他是逃避,并不相像。
但余昧只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听见她说起前几天营业的事:“那条微博反响挺好的,估计你也没怎么看——总结来说,你算是转型成功了,以前那些成天黑你虚伪装清高、给你编花边新闻的营销号也都闭嘴了。”
他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来,随口问了一句:“之前那个爆我和许观珏私下暧昧的呢,查出来源头是谁了吗?”
他说的是那条“Echo 眼神拉丝”热搜的罪魁祸首,当时舆论发酵得很快,都是营销号在传,最初匿名爆料的人反而销声匿迹,现在想来其实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