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9)
"狗屁。"岫昭打断他道,"没见过拔毒还要让人这么痛苦的,药喝多了,以后落下头疾怎么办?"
"义兄。"
"为兄是心疼你……“岫昭又说了句惊人的话,舒桐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他心里想着,若阗悯能站起来,官复原职,岫昭爱怎么疼他就怎么疼他吧,这些他都可以视而不见的。
阗悯压根不知道兄弟这样就把他的节操卖了,还开心地替他数着银子,尴尬道,"说好的要去将军府接人呢,现在才到。"
"接什么人?"岫昭也没听阗悯提起过,有些不悦地挑起眉。
"前些日子回的路上收的一个军户小孩,那孩子被蛮子打伤,在将军府养着,原本是要和义兄说接过来的,却又忘了。"阗悯心里也无把握说服他,只岫昭平日里这么哄他,王府里多一张口吃饭,多个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准。"岫昭听他说完,"他怎么没护好你,要来何用?"他说的理直气壮,好像那小孩来了会分掉阗悯的注意力一般的不乐意,"他长得好么?"
"……”阗悯实在对他的行为感到羞愧和鄙视,"还好。"
"还好是有为兄这么好看吗?"岫昭不依不饶,脸上神色竟十分认真。
这次舒桐看不下去了,回道,"王爷,那孩子也就一般人相貌,远没有王爷这般英俊倜傥。"他心中一股绳打了几十个结,想着晚上和白天的岫昭,无比纠结起来。
阗悯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舒桐,他几时学会了拍马屁,还是拍岫昭的马屁。而岫昭,仿佛听见了天籁般的,整张脸都变得愉悦和祥和起来,"好,本王准了。接回来就在落院陪你吧。"
姜还是老的辣。阗悯虽不服气,也对舒桐这马屁的效果表示肯定。
岫昭见舒桐扶了阗悯上轮椅,这就要告辞出门,抓了轮椅靠背道,"舒桐一人去就够,你去做什么。"
原本两人预谋说说话,这会儿也不可能了。舒桐一人去将军府接人,岫昭留在落院过早,顺带喂阗悯吃饭。
"王爷,太后传王爷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黄彬领着一位公公,在门外鞠了一躬,看着自家主子正不亦乐乎地围着小主子转,心道一物降一物,王爷也有这一天。
岫昭手一抖,粥掉了些在阗悯领口,"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我缓缓就去。"他搁了碗,抽出怀里绢帕,仔细替阗悯擦了擦。铃音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上次王爷弄洒了,她开口要替小主子擦,被王爷训了一顿,这次又……小主子那嫌弃的眼神,从头到尾地没变过,王爷也不知是不是真没看出来……
"义兄快去吧。"阗悯总算找到了脱身的理由,还是正大光明的。
"你懂什么,太后叫本王去,不过又是‘曦琰吾儿,御史张大人家的千金考虑得怎样了?你姨父家小女儿已到及笄之年,风华正茂,与吾儿良配……‘呵,还能有什么。"岫昭学得惟妙惟肖,把太后的发音也学了个十成,门口的小太监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又赶忙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阗悯深刻地理解了这位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是他的儿子并不买账,近年来王府里更是荼蘼花开,公子一个接一个地进,侍妾却愈发少了。这皇家的香火还是要续的,岫昭即使是好男色,也得娶个王妃放那儿,太后一心促着这事,三五日的便要叫岫昭进宫说事。
岫昭不情不愿地去了皇宫,阗悯推了轮椅送他上轿。前一秒送了岫昭,后脚就准备出门去找舒桐。铃音跟在身后道,“小王爷若要去将军府,好歹让人送过去。您这样……过去,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将军府和琰王府,中间儿隔着皇宫,确实够远的。阗悯想了想,转头对铃音道,“牵匹马给我。”
“小王爷,您伤还没好,怎能骑马啊。”铃音一急,若是王爷知道了,还不扒了她的皮。
“义兄问起来,你就说我逼你的。马厩在哪里?”阗悯推着轮椅,说话间已经走到院门口。
“哎……您,您别去啊,我叫人去备马。”铃音一跺脚,急得找人去了。
半刻钟不到,黄彬匆匆赶来,“小王爷,马备在西门,奴才这就送您过去。”
阗悯心道王府这办事速度也够快的,让人抬着去了西门,一见是自己的战马,心中一舒,拍了拍马颈道,“真好。”
他腿上不便,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由人架着上了马,一扬鞭往南而去。黄彬见他去的快,赶忙对身后人嘱咐道,“暗中跟着小王爷,遇到紧急情况,便宜行动。”
“是,属下知道。”身后一名劲装年轻人,模样长得甚是周正,他看了眼阗悯走的方向,等了柱香时间才跟了上去。
第9章
快到将军府的时候阗悯才追上舒桐,他好些天没自在过,这次出来说不出地高兴。
舒桐见了他却是略微吃惊,“祖宗,你怎么出来的?王爷同意了?”他瞅了瞅阗悯身后,皱了皱眉,“不对,偷跑出来的,王爷不是不让你出来么?”
“啰嗦,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你被他收买了?”阗悯也不下马,由着舒桐牵了缰绳走。
舒桐面上一笑,不置可否。
阗悯见他高深莫测,俯身贴在马颈上,伸手在他肩上敲了敲,“你们有事瞒着我?”
这感觉真是出奇的准,舒桐心想,平时像个傻子似的,“你别摔下来,回头又得治。”
阗悯听他这话便不乐意了,“小爷我什么时候摔下来过……五岁执缰,十岁杀敌,十五就是将军了。”
见他注意力被转了开,舒桐点了头笑道,“是了,我差点忘了你是个走不得路的将军。”他说完没听见阗悯还嘴,才觉说错了话,戳到阗悯的痛处。
阗悯眼里空空荡荡的,闷了好一会儿,“呵,你说我这腿什么时候才会好。”
打小时候阗悯就好恶分明,又极为顽固,喜欢的就一门心思地讨好,讨厌的就巴不得眼不见为净。舒桐知道他想着腿伤不能释怀,又要去钻牛角尖,赶忙道,“王府里要啥有啥,太医说了三个月,就一定要到那时候吧,你急也急不来的。”
舒桐不知他听进几句,“王爷这么宠你,什么药材都往落院搬,我看他比你还上心。”
“……”阗悯忽然想起岫昭那张近距离的脸,别扭起来,冷哼了声道,“他昨儿还在兰苑玩儿了个通宵,记着什么了。”
舒桐面上抽了抽,心道岫昭还真是张嘴就来,一边儿说着喜欢一边儿又由着阗悯乱想,话里也不知哪句是真,活该阗悯跟他难处。他原本想与阗悯说昨晚的事,但既然岫昭不提,他也就作罢,阗悯现在安心养伤,这些事让他知道也没什么用。
自从舒桐遣散了将军府的人,将军府就显得格外安静和清冷。阗悯看着门口的牌匾,将军府已经换做了阗府,一阵失神。他在这府里的日子,其实比在北地还少,仅剩下的就是儿时的一些记忆。他看着地上结的薄冰,想着日后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有些酸楚地吸了吸鼻子。
“皇上对阗家恩重,除了给你封地,也特别交代了宅子留着,以后你承老将军的爵位,再恢复阗家以往的荣光。”舒桐见阗悯在意这个,又嘴碎地说了几句。
阗悯侧着头,听着舒桐说话似乎好受了一点儿,“行了,许达人呢,怎么没看见。”
“大概在房里,我去找找。”舒桐回了句,留下阗悯一人在院里去找许达。
阗府虽不及琰王府,却也曾风光一时。阗悯骑着马随处走着,想起幼年时还因惦记着阗风的酒,偷偷跑去酒窖的事。那时候怕被发现,他硬是躲了一个时辰没有吭声。直到下人搬了酒锁了门,日落了两个时辰,也没能出去,他犹记得那绝望的感觉,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会。阗风急的找了他一整晚,第二天正午才在酒窖拎出醉的神志不清的阗悯,自然一顿好打,许多年后阗悯看到酒还会想起这事。阗悯茫然地走到酒窖,看着那扇微开的门,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