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197)
王宇虽有好马,不过从未亲自撸过袖子,听着阗悯说得有了兴趣,时不时要叫车队停下,想亲自去试一试自己的宝马认不认他。
阗悯自是无视了他这种无聊的行为,让车队又走了半个时辰才下令休息。王宇听得车停,便赶忙从马车上跳下,直奔着车后寻他的马去了。舒桐也下车透气,好奇地跟了王宇去后头。
众兵士将黄豆干草拿出喂了马,这才寻着平地围着坐了休息就餐。王宇恰好牵了马找阗悯,说要请他先教一教修蹄之法。阗悯见他不肯善罢,开口道:“你先抬马腿试试。”
王宇得令,一下腰,双手抱住汗血马的腿就要抬。枣红马很给面地把前腿抬了起来,还未等王宇见到马蹄,又一踩踏上原地。等王宇再想抬的时候,是怎样也不肯配合了。王宇心有不甘,兀自恨道:“我平日待你如亲生,没想着你还给我脸色,叫不得我一声爹。”
舒桐瞧着发笑,指着阗悯的白马:“雪枂,过来找阗悯。”
雪枂听得人喊,马蹄蹬地,就想到阗悯身边来。阗悯瞪一眼舒桐,只得起了身去解雪枂的缰绳。王宇这回来了劲儿,嚷着要看阗悯抬马腿。阗悯只得应了他,伸手一拍雪枂马颈,喊了一声抬腿。雪枂一双耳动了动,还未等阗悯双手去提,前腿就离地抬了起来。
王宇看得大呼邪门,又训起自己的爱马来。众人看得哄笑不止,却忽见地上一大片阴影闪过。有人抬头望天,片刻大呼:“好大的鸟!”
雪枂抬起的前蹄忽然踏下,抬头长长嘶鸣了一声。
第223章
阗悯立时觉出了不对。雪枂是他亲手所训的战马,陪他经历过大小的战事,不会因修蹄这点小事惊慌失措。这时却突然啼啸不安,是察觉到了危险。他正待抬头望天上看,就听得舒桐喊道:“都趴下!”
一阵大风扑面而来,蔽日黑影堪堪从众人头顶掠过,振翅声大得就像在人的耳边。一头巨鹰爪上带起一人,凌空而起。等阗悯反应过来,大喝一声:“王宇!”
王宇虽说不如阗悯,却比一般的人高大许多,身强力壮自不必说。纵是他有一百四十斤,这时却同小鸡一样被扁毛畜生拎起,往空中飞去。
王宇被抓离地面,吓得腿脚发软,不由得挣扎起来。阗悯见他乱动,不由喊道:“王兄小心!”王宇被他一喊,脑子登时清醒了,双臂向上伸出,双手扣紧了鸟腿。
阗悯见他处置得当,顿时松了口气。——至少王宇不会被这畜生扔下来了。王宇挂在巨鹰身上,因之前不停晃动的关系,并未离地面太高。阗悯此时未多犹疑,从雪枂背上取下了煜琉。舒桐见状吃了一惊,喊道:“你是要杀了他么?”
阗悯后退一步,弓步挽弓对准了王宇,极迅速地拉满了弓。众人一时被他这行为吓到,不敢出声,只是不停在他与王宇之间来回观望。
“与其让他被带走摔死,不如给我死在这儿!”阗悯一声低喝,车队众人都闭了口,一时静得只剩巨鹰的振翅声。
“阗兄救我——”王宇在上边使劲拽着鹰腿,把巨鹰的毛拔下不少,飘飘地从空中落了下去,散在人群脚边。舒桐一时觉得又紧张又好笑,心中端地复杂。
阗悯那头一紧皱眉头,半侧着头追着巨鹰的飞行轨迹。这畜生仿似知道阗悯搭弓要射他,拖着王宇朝远方飞去。虽说它拖着王宇离地不高,可要是飞出阗悯的视线范围,阗悯也再难够得着了。
阗悯当即收了煜琉,冲雪枂吹了一声口哨。神驹会意,撒蹄就往阗悯方向跑。电光火石间,一人一马已奔了出去,直追巨鹰和王宇而去。
王宇挂在鹰上,胳膊酸软,凭着一口气坚持。在这个高度,若是他放了手,巨鹰要扔他下去,他便必死无疑。悲戚恍惚间见阗悯跨马追在下边,又生出一股求生的意志来,想着要死也不能让阗悯看轻了。
雪枂神骏,不消一刻便将距离缩短到阗悯的弓箭射程内,阗悯目测好距离,松了马缰,仅凭与雪枂多年的默契,再次拉开了煜琉弓。
一箭射出,势若破竹,隐挟着风雷之声。羽箭带着一阵厉风冲霄而上,转瞬已达巨鹰身下,王宇吓得肝胆俱裂,不自觉地紧闭了双眼,心道吾命休矣。这刹那间他只想着阗悯是赶来救他,并未想过阗悯会一箭将他击杀,心中顿时怅然,觉得这一辈子不过如此。
“王兄抓稳!”
阗悯的声音再从远处传来,王宇只觉着身子一晃,巨鹰身子失去平稳,挣扎着向下滑去。他抬头才发现,巨鹰翅膀尖端竟插着阗悯的羽箭,鹰血正顺着巨鹰扇翅喷溅在他脸上。
阗悯见巨鹰还在空中挣扎,挽弓又对准了它另一只翅膀。王宇这才意识到阗悯是在救他,只是这箭术太过骇人,只伤其皮毛,不取它性命,比直接射杀它难了太多。
受伤的巨鹰腿上挂着王宇这么一个赘物挣脱不了,不得不奋力挣扎,只是这挣扎的劲力随着它的失血渐渐困难,滑翔的高度越来越低。阗悯策马跟在它之后,此时他第二箭未出,度势收了煜琉,像极了等待猛兽力竭的猎人。
王宇抓着巨鹰一路往下,心喜不已,眼见着可以得救。这时忽有一阵悦耳笛音响起,巨鹰迟滞的身形一颤,又拼命振翅向天上飞去,仿似没有受伤一般。
这笛声阗悯依稀觉得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一变故太过突然,阗悯无端地忆起了延兹山的驭鹰少女,当即再挽弓一箭射向巨鹰。这一箭与先前比还要快上三分,直穿进了巨鹰的腋下。
空中的庞然巨兽再无起死回生之力,重新向地面坠去。阗悯目不转睛,驾着雪枂紧随其后。一人一马追出半里,终是等到了巨鹰“坠地”——整只鸟和王宇都挂在了树上。
王宇惊魂未定,似是没想到还能脱险,松了巨鹰的腿往树下滑去。阗悯稍后便赶到近前,抬起头看树上的巨鹰。
王宇一屁股坐到实地,感动得想哭。
阗悯见他没什么事,向他伸手道:“王兄上了一回天,滋味如何?这次能与人说上几日了。”
王宇股下生根,坐在地上不愿起来,看着阗悯的手又实在是种煎熬。“你就笑吧,这时候来打趣我,实在坏心得很。”
阗悯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尿裤子没有?”
王宇忽然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给了阗悯一个熊抱:“谢谢。”
阗悯一愣,伸手拍了拍他背安抚。
王宇转过脸,看了阗悯好一会儿,难得地什么话都没多说,仿佛不是往常那个轻佻的人。两人耳旁忽然一阵异响,俱都抬头看向头顶的树——是那头巨鹰。它被阗悯伤了双翅,又带伤拖着王宇飞了这般距离,已是力竭,再难飞得起来。
“怎么办?”王宇此刻也没个主意,只想听阗悯的。
阗悯道:“这禽是人豢养的,并不是野生之物。上次我在延兹山见过,差些丢了命。”
王宇神色一动,颇为好奇:“谁能伤了你?”他经此番事后,对阗悯的本事服气的很,想着他从前也定非池中物,得是有多大能耐的人才能威胁到他?
阗悯略道:“是个少女,看着体态比王兄轻了一半,能立于鹰上。”
王宇面上略窘:“看不起谁呢,你不也栽在人家手里了。”
阗悯不再与他闲话,攀着树向上爬去。此树叶多繁茂,巨鹰又在层层枝干上头扑腾,一时也找不清具体位置。王宇见他上树,喊道:“阗兄打算救它?”
“它险些杀了你,我为什么要救它?不趁着它气弱杀了,以后再出来害人怎么办?王兄可不一定会有今日的运气了。”阗悯的声音淡淡传下树来,也不知是不是真话。
“这畜生若是能教化……”王宇心道它或许能成北伐的战力也不错,就是不知成不成。他并未受什么严重的伤,更对阗悯说的鹰主人好奇。
“我这人睚眦必报,它得罪我了。”
阗悯已爬到高处,攥着了巨鹰的脚爪。巨鹰滚圆的眼警惕地看着他,双翅的羽毛染红了不少,依旧有零散的血珠滴下。它数次想收回脚爪都不能如愿,反被阗悯从树顶端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