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56)
桑雎宫岫昭曾经是熟悉的,龚昶被正泫要去桑雎宫当侍女的那段时间,和他去桑雎宫的时间有大段的不重合。正泫宫里的东西,会因他个人的喜好撤换,并不像其他宫里那般固定,岫昭也清楚。所以阗悯问的时候,他并不能肯定地答上来。
——坏就坏在这里。岫昭心中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觉着老天处处都在开他的玩笑,这种偏僻的小城,为什么会有正泫宫里的东西?恰好岳冰的私宅也在附近?他一紧张,已经不受控制地认为那只铜手炉就是桑雎宫之物,而这宅子与正泫也脱不了关系。
“这般豪横,还能是谁?我早该想到的。”岫昭口中喃喃,又往那多宝格处去,翻找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第280章
满屋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灰尘的味道。阗悯见他指尖漆黑,忽然咳嗽起来。岫昭停了手,回头关切道:“你怎么了?”
“遇到跟他有关系的事,你便会失了分寸。就算找出证据又怎样,也改不了我们已经在这里的事实。”阗悯拉过岫昭,见他手中抓着一个卷轴还未打开,“这个看了不许看了。”
岫昭认真看着阗悯眉眼,本是焦躁的情绪却没有因为他的话变本加厉。阗悯长在他心坎上,洒脱张扬的极俊糅杂着三分的雅,生生让他骂人的话憋回了肚去。
在场的另外三人见着阗悯限制岫昭, 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
岫昭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指甲在卷轴上扣了几下,同阗悯一同拆了起来。
“看来是一卷字。”阗悯拉着纸卷一头,岫昭缓缓展开的地方已有些字迹,“正好曦琰精于此道,怕是抹去印款也能认出来的。”
阗悯的声音温柔适耳,岫昭刚刚扬起嘴角,忽然整个脸都冻结了。字卷已展开了三分之一,上边写的阗悯还未看清,忽然间岫昭手指一松,卷轴的另一边滚落在地。阗悯执着一头道:“怎么了?”
“这——”林宣显然是认出了那卷展开的字,抬着的手指微僵:“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岫昭负起双手。龚昶见他已经握紧了拳,细看了道:“这不是王爷的字吗?”
阗悯拉起卷轴向下看去,绢上的字体开合有度,纵横分明,与现在岫昭的字多有不同,多了许多张扬个性。“这是……?”
“这是王爷小时候的字。那时候王爷勤勉,一天要写上好多幅,小王爷不识得也情有可原。”林宣替岫昭解惑,阗悯这才明白了。
难怪岫昭这般反应……要是他的字平白出现在别人家里,阗悯也会觉得怪。
岫昭盯着阗悯手中的那卷字,忽然伸手抓过,捏住两头用力撕了。众人见他撕自己的字越发带劲,一句话不敢多说。阗悯握着他手腕道:“你不想要,可以留给我,为什么撕了?”
“呵,我不光想撕了,我还想把这儿烧了。丫头,点火——”
龚昶听他语气肯不善,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王爷,外头都是人,我点火岂不是……”
“烧不得。”阗悯觉着岫昭不乐意,但也没有非要不可的地步。
在场众人只有他觉得还有转圜余地,林宣不一会儿便与阗悯递眼色,让他去劝岫昭。龚昶明白过来,上前问穆言道:“言哥哥要我帮忙弄一下药材吗,叶大哥的药是不是有着落了?”
穆言愣道:“是找着了,还没时间弄。”
“那我帮你弄吧。”龚昶提起穆言的药箱,就往着门外跑,穆言一诧便跟着追了去:“龚丫头,你做什么?等等……”
林宣跟着二人出去,也未走远,就在门外不远处望风。
岫昭能使唤的人一个不留,这才反应过来道:“他们去哪儿?!”
“大概是觉得你情绪不稳,下的令是错的。”阗悯握起岫昭的手,用帕子擦他指尖的灰:“你这般冲动,就不怕我乱想么。”
“乱想什么?”岫昭盯着阗悯的手,觉得那双手温暖而安全,即便有些被箭磨出的薄茧,也好看极了。
“他有你小时候的字,我却没有。即便我想要,你还把它撕了。”
“我没那意思。”岫昭手指一紧,更待好好解释,阗悯又道:“你这般在乎他,我看着不喜欢。”
“悯儿什么意思?”岫昭浑身一僵,牙关重重地合在一起。
“我本不该那么想,可是每次你这样,我就止不住要那么想。”阗悯指腹擦在岫昭的指尖,重重一压一揉,才将他指纹中的灰尘擦干净。“这世上除了我,你还有在乎的。”
“刚才是我不对。”岫昭道:“只是看到童年旧物,一时愤慨。”他瞬间收敛了自己情绪,快得像夏日的雷阵雨。
“悯儿不要往心里去,有些事只我气就够了,不值得。”岫昭呼出口气,目光落在地上平滑的青石上,“当局者迷,有你和丫头她们在,我才能这般放肆撒气。”
阗悯这时即便想说些别的,也被他说得没话了。
岫昭抬头看着他:“你我千算万算,怎么好像还落进了对方的圈套?”
“可能只是凑巧。”阗悯心道对方再会算 ,也不应算到岳冰会帮他们,更算不到龚昶会一路跟过来,巧施蛮力救出他们。而这一切的缘由,不过是舒桐那毫无道理的感觉。阗悯闷不作声,心道舒桐还从未如此“不准”过,等他们回去,要好好骂一顿解气。
岫昭眨了下眼,双手掌住阗悯的脸:“你在想什么?怎么好像有些心虚?”
“这一路的事,岂是人能算出来的?”先不说舒桐是个变数,龚昶也是个出人意料的。阗悯原本实在也有些想不通,这时又被岫昭逐渐凑近的脸夺去了注意。岫昭额头抵在阗悯脸上,像只猫似地轻蹭了一下。
这种风轻云淡的亲昵举动岫昭这种老色鬼平日里不爱,阗悯却头一回觉着可爱极了。“曦琰……”
“啊?”岫昭忽被阗悯揽着腰,双掌一分撑在他肩上,眸子微眯,朝上的眼尾愈加明显了:“怎么呢?”
“你送来那只猫……”
“猫怎么?”
“没什么。”阗悯近距离“欣赏”了一阵他的“猫主子”,又规矩地放开了手。“都说猫有九条命,没那么容易死的。”
岫昭眸光闪了闪:“我是没死,是跟着我的人替我抵了命。”
阗悯微笑道:“别想那些了。若真有命中注定,我希望那一日有你陪着。”
岫昭抬了抬下巴:“这有何难?你死的那一日,我抹了脖子陪你。”
“就不能斯文点儿……”
岫昭握着阗悯的手拉到胸前:“那我——”
两人情话说到一半,忽见林宣从外头奔了进来,衣袂扫过,带起了一阵风。穆言紧随着他,也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阗悯没见着穆言的药箱子,想起什么似地问了一句:“穆掌柜的药做好了?”
穆言似是没料到他这般关心,点了点头,又瞬间摇了摇头。
“是外边有什么事?”岫昭问向林宣。
林宣站定咳嗽一声,“我想着王爷与小王爷话说完了,我们还是进来比较安全……”
“…………”
阗悯原本没想他们会出去,这时候却不想他们回来。“龚掌柜呢?怎么不见人?”
“她去切药了。”穆言想着龚昶把鸳鸯钺当切药刀,就一阵唏嘘。
“嚯。”林宣只道穆言在说谎,一会儿又觉得他没有说谎。
四人一时无话,各自在厅里找地方坐了。林宣瞧着地上的纸片,感慨道:“说起来王爷以前写了那么多,我竟也没有多收几份,现在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当初没想着岫昭的书法有今日的成就,林宣确实有些悔。等他后来发现岫昭墨宝外边儿千金难求的时候,岫昭又不愿多写了。从前他写的那么多,也不知道收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