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72)
阗悯心道岫昭是想着他重新站起来。万一不行,他是不是也同王府里的其他人一样?
“我们几时启程?”
“等你身体稍微好一点,再走不迟。”岫昭知他是动了治的心思,对这番话的结果甚为满意,只是这求医怕还得耽搁些时日。在陇西至少还有他的人能护着阗悯,一旦向南取道,入了蛮荒地,就脱出他能掌控的范围了。
“我想现在就走。”阗悯忽然伸手右手,弯着手肘要去握岫昭的扶着椅背的左手。“我想早些去看看,到底能不能治好?”
到底是个不甘平庸的人。岫昭双手抓着他手,轻轻合在手心里,“我知道了。你信我,我便去安排。只是这一路你都得听我的话,不得任性,不准拒绝我。 ”
阗悯心道只要治好这腿,他想怎么拒绝便怎么拒绝,兵不厌诈,吃得一时的亏算什么?当即同意点头道:“好。”
岫昭只觉得他答应得快了些,转念想着或许他是治伤心切,阗悯小小年纪能闹出什么幺蛾子,还不是得由他牵着走。现在少年羽翼未丰,从天上落到了他的巢里,可不就是他的么。
两人各自盘算,一路气氛变得好转起来,有说有笑地回了芸生堂。适逢龚昶舒桐也打从外面回,见到推着轮椅的岫昭默契得同时噤了声。阗悯见着他二人似乎有什么趣事,眼里有点儿羡慕的意思。
“王爷。”龚昶板起脸,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跟刚才的表情判若两人。
岫昭点头示意她一旁说话,把阗悯留给了舒桐。
阗悯见他二人走远了,才道:“你们玩什么了这么高兴?”
舒桐笑道:“哪有什么,就遇见她想要的小玩意,我偷偷买了塞她手里了。”
“她不会自己买么,用得着你。”阗悯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舒桐这么快就有想要讨好的人了。
舒桐只是笑,卖关子道:“有些事你不懂。”
“我又不懂了?你不过长我三岁,不知道的,还看不出呢。”阗悯身体底子好,尤其这两年长高不少,与舒桐相差不大。
舒桐一指脑门,“是这儿有差。”
阗悯道:“去拿棋来,我教教你什么是差。”
“哎哎,我不跟你下。”舒桐一听直摇头,阗悯愣是愣在没感情经历,棋盘上可是军中翘楚,十二岁便无敌手,连老将军也对他另眼相看,时常叹服。两人从小玩到大,舒桐没被阗悯少折腾,后来见到棋就头疼。
阗悯侧过头,轻哼了声,又想起岫昭来。
“你和王爷去干嘛了?”
“能干嘛,散步。”
“你手上这串珠子是什么?”舒桐眼尖,瞅见阗悯腕上多出一物,嗅着甜凉入骨,稀罕了问。
阗悯手一缩拢进袖内,有些遮掩的意思,“没什么。我还没问你买了什么给龚掌柜?”
“我说了你也得说。你我兄弟那么多年,哪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阗悯思索一阵,点了点头。
舒桐笑道:“她不过是看到街头孩童玩的五色玛瑙珠,不知怎么的就不肯走。”
“那有什么稀罕的?”
“一般人家是不稀罕,可我看她那模样就是想要,又不好意思去问一群孩子。”
阗悯眉心动了动,“然后呢?”
“然后我偷偷买了一袋子送她了。”舒桐说到这儿颇有些满意自己的察言观色,“我问过林掌柜,她小时候差些被亲娘换做人口粮,后来被王爷带回王府,想来与咱们小时候一样不安稳。”
阗悯道:“你也在乎这个。”
舒桐不与他计较,笑道:“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还把你那些玩过的宝贝藏起来。”
阗悯打断道:“你又知道。”
“也不知道谁小时候在军营哭了一个月要找娘。”
“舒桐你——”阗悯抬起手要收拾他,却忘了自己是个病患,被舒桐捉住手腕:“总算见着这东西,原来是串木头珠,怎么就这么香呢。又不是女人,你说你一男人弄这么香做什么?”
阗悯抽回手,粗暴得自己都疼了:“我看你也差不多,嘴碎得跟个婆子似的。”
“哈哈哈,我开个玩笑,你生什么闲气?王爷给的?”
阗悯推了轮椅不理他。
舒桐跟在他后边儿讨好道:“好兄弟,刚不还说不瞒我么?这叫什么木,改日我也弄个去。”
阗悯板着脸看了他一眼,回道:“要不要我送了你,拿去给你的心上人?”他说完又往岫昭龚昶去的方向看了看,仿佛声音大了会被人听见。
“那敢情好啊。”舒桐也没个脸皮,伸手就往阗悯手上摸,想把东西扒拉下来,阗悯只是不肯,把手背到了身后。
“你这是着了王爷的道,舍不得了。”舒桐继续浇油,把亲兄弟架住问:“不给也行,你总得告诉我这是什么吧。”
“听说是南海沉香木。”阗悯推开身上的舒桐,这般的玩闹以前常有,现在竟觉得有些抗拒。
被嫌弃的舒桐恍然道:“难怪这么好闻,还是王爷有钱。”
阗悯被他这番俗言俗语说得暗暗皱眉,回了一句:“也没觉得比你买的珠子好。”
舒桐开心一笑,拍了拍阗悯的肩:“还是你懂,她跟我多说了不少话呢。”
阗悯心道舒桐这般容易满足,换做自己,岫昭与他说多了是哄,说少了是不在乎,怎样都不能合他的意。他这般矛盾想法,觉得自己大约是不够喜欢岫昭,才没有舒桐这样的满足感。可要说是不喜欢,也有那么些在乎,还有些想躲着人,就像他藏起来的手串一样。
“你说我小时候埋了什么东西?”阗悯忽然想起舒桐的话,追问道。
舒桐正要答,见着龚昶与岫昭一前一后往这头走,又打住了:“王爷他们好像说完事了。”
阗悯忙回过头,微微的笑意显在脸上,看得岫昭一愣:“你俩说什么高兴事了?”
舒桐低了头道:“在说他小时候哭鼻子的事。”
第85章
岫昭低头去握阗悯的手,笑道:“我见过,那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阗悯也不挣开,反问道:“如今不可爱了?”
在场三人皆一愣,听得岫昭答:“可爱,我可爱了。”
舒桐只觉得自己撞了邪,忙朝龚昶递了个眼色。龚昶正愁听得肉麻想走,这会儿忙发了个话:“你不是要我教你功夫吗,正好这会儿有空,走吧。”
“…………”舒桐脸上的表情这会儿进退两难,心道跟着她“学功夫”也比看着阗悯走火入魔好不到哪儿去,犹豫了片刻便决定抛弃兄弟,“那就有劳了。”
两人齐齐对岫昭行了个礼,又互相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地退了下去。
阗悯见着人走了,也没继续跟岫昭说话的意思,推了轮椅要进屋。岫昭见他停在门槛前,将人转了出来:“进去做什么,外边待着不好?”
“不好。”
“我哪儿又惹你了?”
“你自己想。”
岫昭琢磨着想了会儿,试探道:“说你小时候可爱?”他见阗悯不应,又解释道:“小时候是可爱嘛。”
“…………”
“我还抱过你,给你买过糖葫芦。你拉着我不让走,一起睡了一晚。”岫昭略过那些被阗悯折腾的往事不提,只挑着想说的说。
阗悯记忆里想不起任何糖葫芦,却又无端觉得十分腻烦,他不喜甜食,还以为自己是生来如此的。
“我那时候喜欢吃?”
“喜欢啊。”岫昭心里砰砰跳,既怕他想起来,又怕他想不起来。
提起这事儿岫昭还有些心虚,阗悯五六岁时候的感觉,能记着这么久,那他以后骗他的事暴露,阗悯会怎么对他?他想来想去又觉着自己对阗悯也是真心,怎么能算得上骗,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