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15)
二人被岫昭点名,才知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嘴上没说。
阗悯道:“那她……”
“不准走。王宇将军走,是你留的情分,我也答应过。可岳冰是我奉天的掌柜,她的去留,可不是他一个将军说了算的。”岫昭拉着阗悯的手,握得生暖:“悯儿想过没有,放她回去,等养好了伤,再把那日延兹山的事做一遍怎么办?”
岫昭说的话不无道理。岳雪的厉害之处不在与单打独斗,而是在她笛音过处杀人于无形。修为高的人自然可以抗衡,可对普通人来说,这无疑是重噩梦般的存在。
阗悯依旧记得她如何不眨眼地杀了自己手下的人。要是在战场上遇到她,她能杀了多少人?可她和岳冰长相完全不同,岫昭又怎会如此肯定?
“曦琰是怎么认出……?”
岫昭歪着头道:“她来我麾下原本不是巧合,当初也明言了出身,这反而让我打消了顾虑。不过嘛……”
岫昭当年虽是用了岳冰,不过却把她放在了陇西这个远而重要的地方。在穆言的管束下,岳冰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来。可他也因此失去了一个监视岳冰的机会,包括龚昶在内,叶凌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至于岫昭,原本也不应该认得出岳冰。可他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癖好:他喜欢看人头上的美人尖。这原本是他闲着无聊时候的突发奇想,到后来才发现,每个人脑门儿上那束头发的形状并不一样。这让他无端地多了一个认人的本事:无论是男人女人,都很少去注意到他们头发上的那一处细节,也不会去改动它。再后来,岫昭学会了看人的耳朵,发现人的耳朵从小到大都长一个样。
他生来记忆出众,看上十秒的东西便不会忘记,对岳冰这个掌柜也有特别的“关照”。岳冰右边耳骨上没有伤口,但是耳廓里边却缺了一小块。她的这个特征在众人之中十分特殊,以至于岫昭四年不见她,还能准确地认出她来。
岫昭当然不会与阗悯说这些,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没事盯着人的耳骨和美人尖看?况且他看阗悯也不止一回两回,咬阗悯的耳垂和耳骨也是家常便饭,熟得可以画下来了。
“本王识人从不会错。就算是悯儿易了容,也能闻出你身上的味儿来。”岫昭弯起嘴唇笑了笑,话语中似是在打趣,显然不想把原因交待清楚。
阗悯只是略有怀疑地看着他的鼻子。
“好了。别管我怎么认的,他二人都觉得是了,还会有假?”
龚昶叶凌二人互相打了个照面,也不敢说半个字。
“那王爷想怎么处置她?”此时期事关王宇的前途,不得不多问了一句。
“叛徒还能怎么处置?”岫昭杵着拐棍走到马车前,用长棍敲了敲车身:“岳冰,王宇不能救你,你还打算继续装睡到什么时候?”
叶凌忽低下头,道了一声:“王爷恕罪。”
第242章
“你有什么罪?”岫昭语气略显不耐:“知道她是谁还瞒着本王,你想救她?”
龚昶急道:“叶大哥只是同我一般不确定………所以…………他万不可能有背叛之心的。”
岫昭依旧看着叶凌:“是龚丫头说的那样?”
叶凌低头道:“属下从未想过做对不起王爷的事。属下的命是王爷救回来的,若是王爷想收回去,属下愿意奉上——”叶凌的手按在身侧的刀柄上,那是他的成名武器——落雪刀。这把刀平常都躺在刀鞘里,轻易不会出来见人。岫昭知他爱刀,倒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命如此轻贱。
岫昭看着那柄快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可有什么师兄师弟?”
叶凌道:“我自幼拜师,师父就收了我一个弟子,没听说有什么师兄师弟。”
“是么。四年前,黄立死在陇西,凶手是用的刀。”
阗悯神色一凛。他记得黄立,黄立在上巳节带给岫昭一串沉香珠子,岫昭当做礼物送了给他。这串稀有的手串至今挂在他的腕上。黄立的死他也问过岫昭,不过岫昭当时并没有详说,而是将话题带了过去。如今岫昭旧事重提,是有了什么新的线索?落雪刀……他是在怀疑叶凌?
叶凌抿着唇,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反抗的情绪。
“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当时是你?是岳冰与你传信,让你杀了黄立?”岫昭从叶凌的刀鞘中抽出落雪刀,细细看去,浅薄的刀刃光滑得可以映出人脸来。
叶凌没有说话,只是微垂着头。
龚昶急得上前一步,却被阗悯拉着了。
“小王爷,你——”
阗悯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打断岫昭。
岫昭握着落雪刀在空中挽了个花,留下几道雪白的残影。“叶凌,今日你我的主仆情分到此为止,你与岳冰,都得死。”
阗悯见着岫昭举起落雪刀,深邃的眼眨也不眨。
“王爷——”
“王爷!”
两个女声同时响起。龚昶愣了愣,转头望向一旁的马车。岳冰拖着伤腿,从马车上跳到地上,跪了下去:“他与我并无什么交情,也从未私下传过话。”
岫昭看着她道:“怎么不继续躺着了?你为他求情,还说没有交情?”
“我…………”岳冰拙于言辞,当着叶凌的面反倒什么都说不出。
在去云滇的路上,阗悯记得岳冰总是围着叶凌转,叶凌对她却爱理不理。是不是他早知道,料到了会有今天?他都能看出来的事,岫昭应当也早知道。他故意拿叶凌逼出岳冰,是笃定了他二人的关系。可万一岳冰不出来,叶凌岂不是要白白送命?
岫昭手中的刀离叶凌的肩还有五寸。此刻叶凌看向岳冰,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并非如此。”岳冰总算能顺畅地说出来:“只有我记得他,他哪会记得我。”
叶凌没有说话,在场的人听得云里雾里。
“他做的好事太多,记不起我这号人物也是应当。”
岫昭冷笑一声。“你既知道他是怎样人,又怎会站到他的对面去?要是这次不被我们抓住,谁又会注意到你的身份。”
岳冰道:“他对我有恩,可这世上对我有恩的人何止他?当年我逃出地狱,是阁主教会我一切。”
叶凌忽然道:“当年我追七十二寇,断不可能让一个小姑娘跟着。我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寻常女孩儿还是找个安稳家庭长大的好。”
阗悯似乎听出了什么。叶凌原来是记得她的,只是对她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她可能把他当做了要一辈子铭记的人,但对他来说并不是。
“你有你的理想,自然看不上我。我入阁里,不过是想有朝一日与你平起平坐,让你看一看,我不是你想的什么弱女子。”岳冰道:“谁知道你…………”
岫昭突然接了话:“谁知道他为人所害,入了大狱。本王当年要是不救他,他已经死了。何来你现在这么怪他?你入奉天,就只是为了他?”
“他原本是天上的一只雄鹰,是王爷让他坠落地面,受人差遣、让人饲喂,不再有原来的模样。”岳冰望着叶凌,目光里有着一缕柔情,也有一缕悔恨,“我追的人,成了他人的利爪,此生再无可能与我有什么关系。
“今日他若死了,我也不打算活。说出这些只是让你们明白,他与我清清白白。”
“你错了。”叶凌驳了她的话头:“我在王府并非受王爷束缚,只是我觉得应当跟着他。”
“做人的奴才有什么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既觉得我是奴才,又何必说出这些让人笑话的往事?”
“可笑?确实可笑。只有我杀够了人,威胁到你的主子,你才会正眼看我。”岳冰说着狠话,眼里却尽是悲伤。龚昶看得一恸,不知不觉走近了舒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