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117)
给阗悯做新盒子的时候,舒桐也给自己做了一个,用来放云滇各处寻着的沉香。他把最精华的部分浓缩在了珠子里,只为了让心上人笑一笑。不知不觉间这个盒子里的沉香串也快满了,舒桐一合计,时间不多不少,又过去了半年。
阗悯这一年间膝盖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手上的伤口也都长好了。舒桐每替他换药洗澡的时候总想着,用不了多久,就再也不用看他兄弟的身体了。阗悯这一年间有了对症的药,身子骨就像脱了缰的马,长得既迅速又肆意。看着虽说还是瘦,不过手脚和肩宽都明显多出一大截。这对已经不长的舒桐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虽说知道老将军是什么样,也料想过阗悯是什么样,放到眼前还是觉得深受打击,既妒又羡的。
舒桐不喜欢安凉,但还挺喜欢月挽柔。月挽柔是个粗中有细的个性,喜欢舞刀弄枪,时常替阗悯跑腿。原本对他来说一个人照顾阗悯总有些不周到,月挽柔总能替他想到一些细节。舒桐私底下问过她是不是喜欢阗悯,月挽柔却说阗悯是她的榜样,她也想像阗悯一样在这个年纪驰骋战场。
为了满足少女的简单愿望,阗悯也破天荒地同意了收她做徒弟。舒桐对岫昭阗悯的未来极不确定,所以也不拦着月挽柔接近阗悯。如果王爷和阗悯没有将来,那月挽柔这样的他至少不会反感。他的这些小心思阗悯并不知道,倒也对月挽柔这个妹妹一样的女孩子心存了一丝感激。
第二年的这个时候,阗悯总算站了起来,身高已经比舒桐高出两指。舒桐悲催地想着“男大十八变”,阗悯终于到了这一天。自打阗悯能自己活动之后,萎缩的肌肉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恢复了大半,有着打破桎梏的趋势。月挽柔随着时间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明艳,只是以前大大咧咧的性格变了不少,对阗悯说话也变得温声细语的。
阗悯本来想着忍过两年便同舒桐一起回祁,可舞枪时发现动作依旧不能得心应手。舒桐劝过不少次,让他再耐心一些,可能很快便会好了。阗悯每到此时都十分烦躁,也不知是烦自己还是烦见不着岫昭。
舒桐自龚昶的信里得知王府的后院都干净了,独独还留有一个安心宜。他自然不敢跟阗悯说安心宜是太后认定了要做王妃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安凉这些日子对阗悯的监视变得紧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入秋的时候,月挽柔被封了将军,如愿以偿地领了兵。
舒桐也明白过来,安凉只是让月挽柔麻痹阗悯,把他一身经验教授与她,以便日后与大祁对抗。而阗悯,依旧只能是她手里的人质,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治好他。
长大的阗悯就要回去了~
第138章
阗悯这日闲着,把木盒里的信翻了几封,提笔给岫昭写了封短短的信,到院子里练了一套枪法。正想去冲一冲凉,遇着舒桐恰好过来,便问他:“小月最近做了将军就没过来,你道安凉是想让她做什么?”
舒桐明白他是担心月挽柔带兵去边境,反问道:“不是我说你……这也看你到底教给了她多少东西?”
阗悯嘴角浅浅一勾,弯出个好看的弧来:“有些东西,不是她学了就能用,即便能用,也未必能用好。”
“怎么说?”舒桐与他进屋,掩了门坐到桌前,看着桌上那一盒子信笺。阗悯写好的那封放在上边晾着,洋洋洒洒一整页,墨迹未干,纸还皱着。
“书上所学,终不及实战。她想法不少,可终究是个女孩子,心不够狠,遇事不够果决。”阗悯见舒桐盯着那张纸瞧,手一伸把信纸收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的木柜子上。
舒桐恰巧看到他写的最后几个字,心道阗悯今儿怎么开了窍,知道回王爷的情书了。他原也不知道那是他写的私信,还以为是什么兵法策论。阗悯这两年并未有懈怠的时候,把阗风的书吃透之后,重新抄了一份做上批注,将从前参与过的战事详细记录了下来,其中也包括阗风阵亡的一战。
这本集合了阗悯首次失败的手卷饱含了一众前线军士的鲜血,由无数条活生生的生命堆砌。舒桐首次读的时候热泪盈眶,借着阗悯的文字把多年的苦痛回忆了一遍,再不敢去读第二遍。不过很显然的,月挽柔并没有读到这本书的机会,这是阗悯与他心底不与外人言道的伤。
阗悯坐下道:“若是她带兵去祁,吃些苦头也好。”
舒桐道:“这可不好。要是她败了,我怕安凉对你不利。”
阗悯嘲道:“那我就回去,她这点人,能拦得住我们?”
舒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阗悯现在已与十六岁时大不相同,即使还没到阗风的身高,不过应付几十人也是有余力的。“依我说……你不如去见见月挽柔。在这儿都这么久了,不治好怎么行?”
阗悯俊脸上一万个不乐意。“见她做什么?”
“兄弟,你是真不懂啊?”舒桐几不可信:“非得像王爷那样对你死缠烂打,你才能懂?”
“他几时对我死缠烂打了?”阗悯嘴上不认,脸上却是春风拂面。
“你别把话岔开。去看看月挽柔,对人好一点,把解药骗来我们回去。”舒桐本不想这么对人,可月挽柔显然也不愿阗悯离开。
“…………”阗悯动了动嘴唇没接话。
“还不懂?去和她说你喜欢她,骗解药啊?”舒桐想打醒自家兄弟,兵法用得出神入化,换成是人就不会用了?“你到底想不想回去?就当是为了王爷?”舒桐忍不住想将岫昭服药的事说出来,虽说岫昭是骗了阗悯的情,但不管是有所图还是真心,对阗悯是没话说的。
“我不喜欢她。”
“没叫你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想说。”
“…………”舒桐就烦他这点。对岫昭也不爱说的阗悯,要主动去追求别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每次的解药都是她送来,她那儿必然还有多的。你不为你自己,就当是为了王爷吧。”
“为他?他个大骗子。”
阗悯说着这话的表情云淡风轻,舒桐知道他介怀的时候也就刚恢复记忆的那几日,后来岫昭时时来信关心,早把他的心抓回身边去了。
“对对,他是骗子,你回去了不好好跟他清算清算?”舒桐心中急得想抓墙,“就你现在这模样,回去了你能弄得过王爷?”
“你说什么?”
“我说王爷处处比你强,你好了还有那么一点儿可能,要是现在这模样,谁吃了谁不是明摆着?”
“…………”
这一席话显然起了作用。舒桐见他不再反驳,心知有戏。
阗悯独自想了许久,起身把那封私信封了,递给舒桐,“我答应你。这事就当与他扯平了,不许告诉他。”
舒桐自是只帮他的,点头道:“若是能要多一点药就多一些,你记着。”他只念着岫昭的毒也未清,阗悯这儿如果顺利,能一并治好岫昭那是最好,龚昶也不至于在信里与他说安心宜了。
阗悯听着也没多问,算是默认了。
.
七月的云南,雨下得多而频。
阗悯出门时还是艳阳天,到了校场就遇着堆高的云层,暴雨不如人意地落了下来。他寻了地方躲过阵雨,便又见着天放晴,太阳自云层后钻出,亮得晃眼。
月挽柔正在操练着兵士,在阵雨下淋得浑身都是水。薄衫贴在身上,勾勒出了女性的美好曲线。她浑不介意,一直坚持咬牙到练兵结束。阗悯到来的消息让这个初为将军的少女受了惊,月挽柔匆匆出了校场,不想在门口就撞见了阗悯。
阗悯看了看她一身,皱起了眉。月挽柔忽然就脸红了,耳垂艳得像要滴血。“悯哥哥怎么来了?”
阗悯道:“来看看你。”
月挽柔忽然收了双臂挡住胸口,口里结巴道:“悯、哥哥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
“站住。”
阗悯一声把月挽柔吓得停住了。少女艰难道:“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