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59)
“………我去找阗悯。”舒桐原本就觉得阗悯的事难受得慌,现在听了穆言的事,就算阗悯治好了,也要再难受一次。他该怎样去跟阗悯说呢?
林宣见着人出去,倒在床上,看着床幔发起了呆。
舒桐找着阗悯的时候岫昭也在,穆言正给他上药,岫昭从延兹山回来起,就不离阗悯十步远,甚至用膳都不愿意挪一挪身,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变了。
此刻岫昭半褪了衣衫,双肘撑在桌上,手背托着下巴。那肩上的伤也是不浅,穆言在一旁直叹气,“王爷也不多带些人手。”
舒桐行了个礼,岫昭让人进了,对穆言道,“寻常人哪会这么狠,这次出来,早知道听母后的,找位将军送,还好使些。”
“王爷觉得还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
舒桐也不知他二人说的谁,心思只在阗悯身上。少年此刻衣衫都褪了干净,面色平静。胸口几处大穴扎了针,针滞留在穴上。手掌上绑着一截细竹筒,再用白纱裹覆着。房里用了暖炉,温度刚好,舒桐道,“他这手……”
“如果醒了,可能神志不清,抓坏手掌,所以只能绑着。”穆言简短说了,舒桐听得眉头一皱。
“这三日如果能熬过去,性命无忧。如果过不去……,还是注意着他醒,不醒来是最好的,醒了就别让他伤害自己。”穆言给岫昭上好药,又替他换了件衣裳,“王爷同舒将军都是病人,今夜我让添福守着吧。”
第70章
“不,本王要留在这儿。”舒桐知无法劝他,怕阗悯意外的何止是岫昭。
“后半夜我再来替王爷。”
岫昭听着也没点头,披了衣坐在床边。
“你俩都出去吧。”
“舒将军早些养好伤再过来不迟。”穆言给阗悯起了针,把换下来的纱条衣物收到一边,“有什么事王爷叫我。”
穆言与舒桐一并出门,舒桐犹豫再三,“穆掌柜。”
“将军是内伤,不宜思虑过多。”穆言停了下来,想着大约他又要问一遍阗悯的伤,转身却见舒桐单膝跪了下来,赶紧扶着人起,“这是做什么,我会尽力救他,将军不用这样。”
“舒桐代阗悯谢穆掌柜的救命之恩。”舒桐深觉得这一跪是避不掉的,他良心不安,阗悯不知道,他不能装不知道。
“先起来。我只能保得了他的命,身上的毒还是不能解。”穆言面色有些沉,“这世间我不能治的,你又何必谢。你们看好他,他不能再受伤,多一条伤口,就多一分危险。”
“穆掌柜的意思是他的伤都不能愈合了?”舒桐扶着他手臂,只觉得腿上无力,忽然站的力气都没有。
“他体内之毒拔除之前,是这样的。过得了这三日,再调理好气血,短期内应当没事。”穆言拍了拍这位年轻的将军,想着这异姓兄弟竟比亲兄弟还亲了。
岫昭守着阗悯到第二日半夜,睡意一下反噬了来,靠在床柱上闭了眼。阗悯安静了一整日,不吃不喝,跟个活死人没有分别,穆言叮嘱着每隔两个时辰给他喂一次水,岫昭见着他牙关紧闭,怕人呛着,便掐着时间口对口地喂。一众人见自家主子做到这地步,便也没谁说要来替他了。
阗悯半夜的时候睁了眼,见着床头的岫昭,安静地看了一小会儿。岫昭好似梦里有什么忧心的事,双眉拢在一起,即便如此,却还是疏朗俊逸,勾魂摄魄。阗悯伸手一抓,岫昭立刻醒了,握了他左手,看了一会儿人道,“认得我么?”
阗悯看着人点了点头,岫昭一声笑道,“吓死我了,穆言说你会变傻,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明儿我再让他给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岫昭一高兴便把阗悯揽在怀里,说了一阵话,却忽然发现阗悯一句都没回。他心突然就悬了起来,“阗悯?”
阗悯看着他,这次却没反应。
“你不是说认得我?”岫昭摸了摸他额头,也没烧没汗,怎么就不清醒了。
少年点点头,清润的嗓音此刻变得有些哑,“认得。”
岫昭觉着阗悯是不是在跟他玩笑,扶住他肩转到身前,“那我是谁?”
“曦琰。”阗悯一双眼落在岫昭手上,那手素净纤长,指节匀称漂亮。少年微垂了头,又低低地说了一遍。
“…………”岫昭这回是惊得说不出话,阗悯从没有喊过他的字,平日里都只会叫义兄和王爷,这人倒是没认错,却有点儿大小不分了?“那你是谁?”
阗悯垂着头想了会儿,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岫昭心里一跳,心道他这是怎回事,起了身就想去叫穆言来看,阗悯一握他手,差些被他扯下了床,“曦琰别走。”那面上神色却是又忧又怕,岫昭一时忍不住,把人抱了道,“我不是要走,只是去找大夫给你瞧瞧。”
“我没病。”阗悯皱了皱眉,依旧拉着他,“曦琰是不是诳我,想要去找别人?”
岫昭听他说话,愣了半晌,他刚不是说要去找大夫,阗悯又说的是谁?少年那双眸子看着他又有些道不明的依恋,甚至还有些……妒意?他心中突然有了些眉目,坐在人身边问,“你说的别人是谁?”
“兰璟亭。”阗悯一张脸此刻看着的确是不高兴,抓着岫昭的手又紧了些。
岫昭此刻觉着又荒唐又好笑,阗悯这是在吃醋?他是把自己当成他的谁了?“我不是要找他,他没在这里。”阗悯仿佛没听进他说的,手中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不准去。”
岫昭被他握得生疼,另一只手握了阗悯的手道,“我不去,你放一放。”
阗悯依旧皱着眉,别过了脸不看他,手却松了开,与岫昭牵在一起,“喝水。”
“…………”岫昭心道他这样虽有些不清醒,总比傻了来得好,或许慢慢与他说清楚,就能回想起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认得舒桐一行人,看他模样,王府的人应当都还记得。又哄了阗悯几句,才放他去端了水杯,到跟前只是看着不接。岫昭将杯子凑到人唇边,阗悯一双眼却盯着他瞧。
“不是要喝水么?来。”
阗悯也不理那水杯,突然别过头,在岫昭嘴唇上啄了一下。
岫昭手里一抖,杯中水荡了一荡,赶紧稳了稳才没弄洒,“你……?”阗悯这是做什么?
阗悯看看水杯,又看看他,依旧道,“喝水。”
“你先前是不是醒过?”岫昭总算想通他是什么意思,阗悯见过他这么喂他,所以误解了两人的关系。
阗悯点头,之前他的确醒过,只是觉着太困,又睡了过去,岫昭抱着他喂水的事自然都还记得。
“曦琰还想去找兰璟亭,我比不上他么?”
看来阗悯的脑子里还记着兰璟亭是个美人儿……岫昭觉着甚是荒谬,他想得阗悯无果,这时候人却主动要他了?当下含了半口水,对着阗悯度了过去。阗悯果真张口接了,咽了水又看着他。
“还要么?”
“要。”
直到那杯水饮尽,岫昭手中的水杯落在床上,那纠缠的唇舌也没分开。岫昭只觉得讽刺,要是阗悯日后想起来,还会不会与他这般亲热?他心里此刻又是欢喜的,从延兹山到陇西,这一路想得十分清楚。他想阗悯活着,想他以后成为他的将军,甚至有更亲密的关系。他这么多年里从没有这么想得一个人,即便那人有再出众的才华,在他眼里不过也只能算是“难得”,比不上对阗悯的朝思暮想。
“谁都比不了你。”岫昭与人分开一点儿距离,看着微喘的少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阗悯脸上总算露了一抹笑,认真地听他说话。
“以后只喜欢我一个。”岫昭又靠了上去,碰了碰阗悯嘴唇,如预想的得到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