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2)
舒桐撇了撇嘴,"不借,要试等会儿去张家给你找把兵器,这剑跟了我三年了,被你搞坏了还舍不得。"
阗悯见他宝贝地握了腰侧的剑,笑了笑,又挪开眼。突地岫昭的手覆上他握匕首的手,将那柄匕首送回了鞘,"一般兵器碰不得它,别玩了。"
阗悯道,"不是都送我了,还管这么多。"
岫昭侧过头,正对上阗悯的脸,少年看着他心虚,在他短短的凝视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舒桐咳嗽一声,心道阗悯还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就只能嘴上任性一下。"等会去了张家,会跟龚掌柜汇合,昨日听林掌柜说,王府里的刺客已经露了马脚,在你的药里投过毒。"
阗悯听着他说,朝岫昭望去,岫昭的手早收了回去,坐在对面神色平静,阗悯硬是看不出点儿端倪。他突然想起昨日岫昭那一身打扮,赖在他那不走难道是不放心?……
"原本安排王爷和你乘一辆车走的,可王爷觉得遇上人还是不便,就准备分两路人走,到陇西再汇合。"舒桐说完,却见阗悯的模样有些不愿。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岫昭原本也不想分做两路,但却碍于对方人太多,王府能调动的高手虽多,他却不能用。他心里想着那个锦衣和尚,隐约有些忌讳。
"……"阗悯总算明白了岫昭为何要他这么穿,只是为了混淆对方的视线。"万一义兄遇险……"阗悯却是觉得岫昭任性,为了他分散战力,出意外怎么办。
"你是在担心为兄?"岫昭脸上一笑,有些冰川消融的味道,顿时缓和了车里的严肃气氛。阗悯在担心他,不知为何却感觉高兴,虽本人有些不以为然的轻慢,压根没把那几个刺客放在眼里。"你和舒桐龚昶一路,为兄同林宣一路。如果平安到陇西,还能多认识一位掌柜。"
"王爷……"舒桐虽知要兵分两路,却没想到岫昭把龚昶留给了阗悯,按原定计划,阗悯和他这三日都会留下来,三日后再用张家的密道出城,改道入陇,与刺客的追踪完全错开,所以理当是十分安全的,反而是先走的一路人,一定会与人正面遭遇,岫昭又怎能不把自身的安全当回事?
"他腿脚不便,需要多个人照应。"岫昭截住舒桐的话,这般的考虑也是为了万无一失,龚昶跟在阗悯身边,他也更放心些。
"我不。"虽说岫昭说得轻松,可舒桐的眼神并不是那么回事,应该还有事瞒着他。阗悯直觉地想,就想要向舒桐问个清楚,马车忽然停了,驾车的侍卫朝里唤了一声,"王爷。"
岫昭看了看阗悯,先一步出了马车,留下舒桐与阗悯相互对视。
"有什么还瞒着我的?"阗悯听着岫昭去得远了,皱着眉问舒桐。
舒桐也是一知半解地从林宣口中听得,大致转述了前一晚他们两拨人遭遇的情况。
阗悯听着在心中理了个大概,"就是说林宣对上对方也没占到便宜。"
"林掌柜手底扎实,却也没有同对方较真分个高下,其实也算是保留了实力。"舒桐也隐约担心这事,贺川在他看来已是高手,林宣若是不亚于贺川,理应没那么容易吃亏才是。他却没想林宣向来和气低调,凡事都谦虚着说,造成了自己弱势的假象。
阗悯听他解释,反而担心起来,"那义兄只由他保护,万一遇上杀手伏击不是很危险?那时候也不会是一对一了。"
“王府没有出动所有高手,王爷肯定有他的打算。”舒桐也不知岫昭卖什么关子,只希望他留有后招了。
此时两人轿内听得一声笑,却是岫昭的声音,前后侍卫有人喊了一声龚掌柜。
龚昶?阗悯心里一喜,正想着是个什么样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催着舒桐也要下车一见。
舒桐被他闹得没法,扶了人上轮椅,推到队列前面,却见岫昭正跟一个妙龄少女寒暄。
龚昶呢?两人心里俱是同样问题,阗悯皱起眉,打量起眼前的少女:一双柳叶眉,双目含笑,却又有三分冷冽严谨,仿佛冬月枝头拢成的冰雪,清透无垢。她举手投足间利落大方,望向岫昭的时候更是罕有的尊崇。多年前阗悯也见过这表情,那是她娘看他父亲的眼神。少女穿了一身简单的鹅黄短衫,腰上束了个皮口袋,不知装了什么兵器。
"她……"舒桐推着阗悯停了,口中也没说出个名堂,侍卫听得他开口,一拱手道,"那是钱庄的大当家,龚昶。"
"……龚昶是女的?"舒桐这声不大,少女却转过脸来,隔了七八丈跟舒桐打了个照面。
少女一拱手,面上笑吟吟道,"想来是镇北军两位将军了。"
阗悯见她与岫昭立在一起,像极了一对璧人,"久仰大名,却没想到……"
龚昶听了也不生气,依旧笑着,上下看了看阗悯,"小公子生得真好,难怪,难怪。"
她没说完后面的话,却瞄了一眼岫昭。岫昭眉毛一挑,伸出手指弹了她额头道,"怎么不在府里待着,回头有的你忙的,都准备妥了?"
龚昶眨了眨眼,"自然,王爷放心。"她说完,一双秀眉弯了弯,看了马车后面一匹白马道,"好俊的马儿,可要好好看一下。"
舒桐看了看阗悯,那马正是阗悯的雪玥。阗悯爱马,平日在军中大多时候都是亲自打理战马,很少给人碰,这马儿也不给生人骑。眼见着龚昶走到马儿跟前,伸手摸了摸马颈,踮起脚尖,脸颊蹭了蹭雪玥,雪玥打了个响鼻,马蹄在地面噔噔作响。
"它挺高兴。"阗悯道,大概是见了这么个漂亮小姑娘,没有什么敌意。
龚昶意外地看了看阗悯道,"原来是小公子的爱马,难怪没有见过。"她手下又梳了梳马鬃,笑道,"想来你是个识主的,我就摸摸解解馋啦。"
阗悯嘴唇一弯,没想到龚昶也是同道中人,"龚掌柜以后要跟它熟了,也可以试试上去。"
"还是别了。"龚昶哈哈一笑,又蹦回岫昭身边,"王爷那几匹马,只认他不认我,要不是我功夫好,都去了半条命了,每次骗我上去,还不是给甩下来。"她说话间自然亲切,跟岫昭的关系显然不像旁人那么忌讳,阗悯反而惊讶,岫昭竟会这么宠一个小姑娘。若不是亲眼见着,阗悯实在难以想象,原来岫昭除了他,还有那么些在意的人。
"你不上去,哪里知道能不能骑了?怎么又变成了本王骗你,你见过本王的马给别人骑过?"岫昭面上有些好笑,又道,"耽搁许久,都上车吧。"
舒桐推了阗悯,依旧上了后一辆马车,两人坐了一阵,也没见岫昭过来,想来是与龚昶坐了前一辆车。舒桐见阗悯有些心事,便道,"你可是担心龚掌柜……"名不副实他没说出口,阗悯也一定明白,现在这个情况,反而是跟着岫昭的林宣最让人放心了。
"这样也好。"阗悯脸上仿佛松了一口气,看得舒桐不是滋味,"你担心王爷没错,也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啰嗦。"
一行人到张府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阗悯有些困顿,正想打打瞌睡,却听得侍卫一声到了。张府是个老宅的模样,是个传统的三进院子,外观没翻新过,看着有些破旧。
岫昭下了车,左右看了看,"怎么这些年都拿着银子赈灾去了?自己家都不弄一弄。"
意外地龚昶收起了笑,面上有些愁苦之色,"王爷明明知道我家里……还这么说实在可恶得很。"
岫昭叹了口气,"你母亲还好么?"
"还是老样子,依旧不认得我。"龚昶脸上忽明忽暗,唇抿了抿,"她一日不清醒,我反而觉得轻松些。"
岫昭走近龚昶,拍了拍她后背。少女身形刚到他肩高,额头抵在肩上竟有些沉,"你要是住不惯了,可以回王府来,这边我找人照应着。"
"去闻王爷的后院的陈年老醋么?"龚昶伸手撑到岫昭胸前,整个身子轻轻弹开,又恢复了路上的活泼,"唉,我哪儿都去得,就是住不惯王府,多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