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44)

　　“既然你这么有人性，还做什么杀手？”单一筱冷冰冰地道，“杀手都像你这样，还不如先自刎了算了。”
　　“单娘子，少说两句。”那钱姓大汉插了话，这还没办成事，自己人先掐起来了。
　　谨瑶闭了嘴，只恨着双眼盯着她。
　　单一筱偏过头，也懒得跟他计较，转头问钱云飞，“大和尚说要来？”
　　“是。”
　　“他原本说不来的，这会子来又是为什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师父大约是不忍心看我们都丢了性命。”钱云飞是个粗人，偶然遇上了了因和尚，成了师徒，之后便一直跟着学艺。了因和尚的度人，带着以杀止杀的严酷，是个披着和尚慈悲的假和尚。他从未对钱云飞说过是做什么的，可钱云飞总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除了杀人，钱云飞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养活自己，就只得杀人。他每杀一个人，脑子里总会控制不住的兴奋，起初能兴奋上几个月，逐渐的，这时间越来越短，但也会持续几周。他也不是个有原则的人，了因让他杀谁，他就杀谁，从不多问句为什么。这种奇特的雏鸟情结，使得了因很满意，不光愿意带着他，还很重用他。
　　单一筱嘲道，“大和尚若有这个心，那折损的就不是我们的人了。”她深知了因的加入会让胜算更大一些，和尚也是所有人中最强的，可还是忍不住为尹长顺鸣不平，说不在意他，那都是说给外人看的，她心里酸楚也就自己知道。
　　只是死的不只她男人，还有梅寡妇，她这么带着一说，谨瑶听着，也握紧了拳。
　　“师父原本就没接这个单子。”钱云飞对她的暗讽当没有听到，继续看着前方的马车赶着路，“要怪，就怪他们的命不好。”
　　三人一路上剑拔弩张，闭紧了口，默契地都没再挑事。
　　阗悯早已和舒桐商量好，等人一走便要尾随跟着。龚昶适逢从岫昭房里出来，见阗悯房里灯亮着，凝神听了听。这一听却有些惊，当即敲了门，“小王爷，龚昶求见。”
　　舒桐阗悯两人做贼似地互看一眼，心道难道被她听去了？阗悯一紧张，忙道，“龚掌柜请进。”
　　龚昶推了门，见舒桐还在床上，面上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这两眼看得舒桐是讪讪干笑，忙从阗悯床铺上滚了下来，差点跪到龚昶面前。
　　“……舒统领不必如此。”龚昶伸手一扶，舒桐才没跪下去，尴尬地点了点头，立起了身。
　　“我……龚掌柜，咳，这，有什么事吗？”
　　阗悯实在有点儿看不下去，舒桐昨日还好好的，今天见了龚昶怎么就那么别扭了。龚昶听得舒桐问，向阗悯一低头，“龚昶冒昧，适才似乎听到小王爷和舒统领说行程之事？”
　　舒桐看了看阗悯，还一副呆样，阗悯只得点头应了，“是。我打算提前出发，等不了义兄安排的三日。”
　　“为什么？您不是答应了王爷？”龚昶心道果真如岫昭说的一样，阗悯也没一点儿妥协的意思。
　　“义兄林掌柜在王家遇袭的事我听说了。既然对方手底不弱，我们为什么要分散战力，万一他……”
　　“没有什么万一。”龚昶的语气平常而肯定，“王爷安排这些事，从来没有出过错。况且……”她想起刚才岫昭说的话，也一并与阗悯交代了，“王爷出行之前，确已安排过暗卫去剿灭王家余党，叶大哥的武功我清楚，是绝对不会失手的。”


第52章
　　“即使你这么说……”阗悯并没有听进两句，“我还是要走。”
　　龚昶忽然觉得跟阗悯说的都白说了，侧目看着舒桐道，“舒统领，想必你听懂我说的了，劝劝小王爷。”
　　舒桐回过神，脸上热了一热，“我与他，都是我听他的，没法劝。”
　　“……”龚昶没想他这么直接，话都不会说了，“小王爷腿伤不便，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他自己会承担。”舒桐一点儿没脸皮，抬头看着龚昶道，“龚掌柜，他认死理，劝不动的。”
　　“舒统领？你？”龚昶觉着跟他说话就想抓狂，终于绷不住那张面皮，瞪了眼道，“你好歹是王府的统领，怎的不听王爷的？还与小王爷一齐来逼我。”
　　“我没逼龚掌柜。”阗悯掀了被，挪到床边，“龚掌柜可以不与我同行，先去义兄那边也好。”
　　舒桐扶了阗悯，把他挪到轮椅上，朝龚昶一拱手，“实在……对不住。”
　　“不行。”龚昶不好对阗悯发作，只好转移到舒桐身上，握了袋内那对子午鸳鸯钺，一伸手横在舒桐面前，“舒统领大可来试试，从我身上踩过去。”
　　那对明晃晃的鸳鸯钺由两个新月形的刃口对合在一起，靠外的月牙刃口较长，靠里的略小，交叉的中空部分龚昶的纤指扣得死紧，几点寒芒似是随时会朝舒桐招呼。鸳鸯钺属近身防卫攻击型武器，舒桐由那对武器上挪到龚昶脸上，忽而觉得蛮般配的。
　　他这边神游，龚昶被盯得一顿火起，“舒统领！”
　　阗悯仿佛看明白了，“龚掌柜，我们折个中可好？”
　　“小王爷请说。”龚昶整个人都不好了，黑着脸紧了紧手中的武器。她心中提防着舒桐，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我们半夜起行如何？虽不是按义兄的计划，不过想来也能和对方错过的。”
　　舒桐绕到阗悯轮椅背后，离龚昶远了一点儿，少女总算放下了手中武器，沉思片刻道，“小王爷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龚掌柜请说。”阗悯见她略有松动，点了点头。
　　“第一，发现敌人行踪不得靠近百步之内。”龚昶心道岫昭走之前跟她说的那句阗悯的毛得顺着摸，这么快就用上了。
　　“好。”阗悯想也没想，一口应了。
　　“第二，没我的允许，不得擅自与敌方交手，包括舒统领。”阗悯已然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舒桐不一样，舒桐会听阗悯的，龚昶不得不多加了一条。
　　“没问题。”这第二条也只是保护他周全，阗悯看了舒桐，舒桐也应了下来。
　　“第三，任何突发/情况，包括王爷遇险，小王爷也不可以身犯险。这三条只要小王爷应了，龚昶就同意提前启程。”门外天色已有些亮，天光透进室内，少女看着阗悯，等着他点头。
　　阗悯对这第三条似是很艰难，龚昶这么限制他，那他即使跟上了岫昭，也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更不谈别的。他转念又想，自己这个模样，不添乱就是好的，还妄想帮他？也难怪龚昶不同意。
　　想通此节，阗悯缓缓点了头，“我是可以，可是若是没有危险，舒桐和龚掌柜也是可以出手的吧。”
　　“别的事龚昶自会安排。”让他承认自己是个废人着实难受，可不这样，龚昶根本没办法与他同行。见阗悯应下，龚昶拱手道，“今夜我们动身，小王爷与舒统领请先养好精神。”
　　见龚昶退了出去，阗悯闷着道，“也太憋屈了。”
　　“呵。”舒桐却笑了一声，在军中从来都是阗悯使唤人，这会儿却反了过来，他非但对这事儿没什么抵触，反而觉得有意思的很。
　　“你脑子坏了？笑什么。”
　　阗悯正犯愁，舒桐挪到他旁边，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没想到啊，你也会败个一个小姑娘。”
　　“我是给义兄留点面子。”阗悯黑了脸，龚昶看上去也就比她年长一两岁，舒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你其实真不用给她留面子。就算我加上你，也打不过她。动起手来难看的也是我们。”
　　“那未必。你又没和她打，怎知她厉害？”阗悯却对舒桐这忽然而来的谦虚有些奇怪，这家伙以前不挺自负的吗。
　　舒桐望着门外，牛头不对马嘴地答了句，“哎呀，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