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190)
岫昭原本春意萌动的脸瞬间冷了,在阗悯耳边低声道:“不能留他。”
这小太监总算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不得了的事,远远地躬了半身,转身就跑。阗悯抱着岫昭,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眼睁睁见着人遛走,心中怦怦直跳。
“怎么办?”阗悯想着后果,一时有些担忧。
“要是丫头在就好了。”岫昭现在形同一个废人,而阗悯太显眼,颀长完美的身形太容易被人识破。岫昭这时候总是又忧郁又欢喜,瞅着阗悯,嘴巴里说不出个不好来。阗悯与他一样,生来受人瞩目,糟心,实在太糟心。
阗悯猜不透岫昭面上时爽时不爽的表情,只道:“他原也没什么错,打发出宫不就好了。”
岫昭道:“太麻烦,谁带他出去。一个太监死在宫里,不是什么大事。”
“他未必会说出去。”阗悯觉着这事凑巧,太监也是无辜,便想留人一命。
岫昭道:“我王府中尚有那么多眼线,更何况这宫里。若他三日内守口如瓶,我便饶了他,想办法要了他出宫,放他走。悯儿觉得如何?”
阗悯心知他做了让步,略一点头,下巴又被岫昭托了起来。
“曦琰……”
“好了我不碰你了。”岫昭把手放到他肩上,变得规规矩矩起来。适逢角落又有脚步声,两人打起精神,俱往一处看去。
龚昶才到桑雎宫,就被自家王爷和阗悯看了个对穿。少女低头瞧了自己几眼,纳闷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还有,你们…………”
岫昭指着自己包得白胖的腿,“断了,丫头心疼么?快帮本王报仇去。”
龚昶果真如他所料地怒了:“是谁?!谁伤的您?”
阗悯眉头一紧道:“蒋恺,人已经死了,龚掌柜放心。”
龚昶听过才放了心,暂且把这事放到了一边:“王爷能回去么?我来背您走,让小王爷歇一歇?”
岫昭摆手:“你整个还没本王弯着身高,怎么背呀?还是别了。”岫昭脸上高兴着,赖在阗悯身上不愿下来,一点也不担心阗悯抱他会累着。
龚昶不想自己被嫌弃,极为尴尬:“王府的兵今早晨退的,我听说王爷在宫里住才寻来,可怎么就…………”
她本想着事情定然很复杂,没想到阗悯竟然明目张胆地抱着岫昭到处走。这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因谋反进了大理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两人这般淡定从容,是没有危险了?
“龚掌柜来的时间正好,有件事要麻烦龚掌柜一下。”阗悯想着适才跑走的小太监,龚昶去监视最合适不过。
第216章
龚昶道:“不知小王爷有什么事?”
阗悯想了想,适才的太监容貌普通,他进宫从未去注意太监宫女形貌,更不知他们叫什么,一时犯了难。岫昭歪头看着他,话却是对龚昶说的:“有个十五六的太监,叫柳云的,去跟着他。方才我与悯儿的私情被他撞见了,恐是要传遍宫里。”
龚昶心道你二人这么抱着还需要撞见?不过她想归想,并未开口。“王爷的意思是?”
“若他对人说了什么,回来报我。相关的人你自行安排了就是。”
岫昭说得轻飘飘的,阗悯却听得眉头一皱:“万一他对十个人说,那龚掌柜岂不是要杀十个人?”这手段过于残忍,阗悯并不赞同:或许听的人并不想听,却要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是你说要放过他,我给他这个机会。”岫昭道:“这皇宫里有几个不是皇兄的人?悯儿要放一个,可能会累及更多。”
“…………”阗悯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岫昭望着他侧颜道:“做好了准备与我同进退,就不能再姑息敌人。你的一念之仁,只会成你的绊脚石。”
阗悯又何尝不明白。他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也不曾考虑过敌人是不是该活着。这些道理他一点便透,应道:“并不需要三日限,一切由龚掌柜做主吧。”
岫昭微微一笑。心思剔透如阗悯,他太喜欢了。
龚昶道:“什么三日……”
岫昭省起并未和她说什么要跟三日,忙催她道:“快去,别让人漏了口风。”
龚昶点点头,似懂非懂地去了。她幼时在桑雎宫陪着岫昭和正泫念书,自是对宫中地形了若指掌,连桑雎宫的老宫人,见了她也是连连招呼,熟稔的很。她这一路离开毫无障碍,问着柳云去向,不消片刻便追了上去。
岫昭要她封了人口,阗悯似乎同意又不同意,最后说交由她办,那她还是按自己的做法办吧。龚昶忽然烦起两个主子来,琢磨着下回让他们商量好了再发话。
柳云是桑雎宫的太监,平日里活动也大抵是在桑雎宫。龚昶与他不算熟,只是认识这张脸,若要下手也不会有什么犹豫。从前她害怕杀人的时候,还是林宣开导她:不杀死别人,岫昭就会死。二选一的时候,她当然选岫昭。
她远远跟在柳云后边走,隔了六七十步,可说是明目张胆了。柳云走得慌张,让龚昶一路跟得很是心堵。偏偏他去的方向还奇怪,是洛子芸在的桓圆宫。
——这小太监,是皇后的人?
洛子芸此人,龚昶一直觉得不是个善茬。她说不出为什么,就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按理说正泫后宫的人都应当打不过她,可她却一直不敢轻视洛子芸。
龚昶被这种感觉困扰了许多年,最后得知她是江南洛家的大小姐,才恍然悟了。
洛子芸的爹,是中原数一数二的高手。洛家的名声,在江南如雷贯耳,连她隐居世外的师父,都叮嘱她别惹上洛家的人。
这个洛家的小姐悄悄成了皇后,被正泫打入了冷宫。
她是唯一一个替正泫生下儿子的女人,所以龚昶并不觉得她会老死在桓圆宫里。相反她觉得她迟早有一日会重掌后宫,这一日应当不远了。
当龚昶再回桑雎宫的时候,给岫昭和阗悯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正泫在桓圆宫里。她不得不杀了柳云。
龚昶微微喘着气,似乎走得很急。以她的武学造诣,杀一个小太监不会这么慌张。
岫昭此刻坐在桑雎宫的回廊里,绑着白纱的腿平放着。阗悯就在身边,让岫昭的背闲闲地靠在他肩上。两人似是料到了这个结果,阗悯依旧微叹。
龚昶思索一阵,挑着说她知道的:“皇上这几日都去了桓圆宫,今儿更是让皇后回篁明宫了。”
岫昭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穿过阗悯的胳膊挽着他。“悯儿同我说了。兰璟亭也告诉他,只是没想着人出来得这么快。”
“那…………”龚昶好不容易把气顺了:“这事需要我去通知林叔么?叶大哥也在京城。”
岫昭问阗悯道:“悯儿怎么看?”
“过些日子我得离京,曦琰这里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至于皇后…………为什么你们如此紧张?”阗悯朝左右望了,桑雎宫里现在人少,仿佛已经被正泫冷落了。
“小王爷还记得四年前在延兹山的事么?”
阗悯这些年被毒伤的记忆恢复了大半,自然也想起了岫昭在他伤重时诓他两人是爱侣的事,只是并未跟岫昭计较。龚昶一提他隐隐也有印象,点头道:“记得那时在山上遇险,林掌柜和曦琰都危在旦夕。我搭弓救下曦琰,因而伤重险些不治。”
岫昭的脸色像吞了颗鸡蛋,攥着阗悯胳膊的指尖动来动去。
“小王爷拉弓只是外伤失血,原不会伤得那么重。”龚昶见他回想起来,说得更顺畅了:“当时即便小王爷相助少了几个对手,我方依旧不能取胜。”
“是了。了因和尚没有出手,只是在一旁掠阵。”岫昭依旧记得当日的狼狈:“若是加上那鹰上少女,我们的确可能不敌。”
“那时候我们怀疑上了清音阁。”龚昶道:“清音阁是皇后出嫁前所建。”